第七十二回 三士一僧敬五公主 信乃道節謁甲斐君

再說,蜑崎十一郎照文,對犬冢信乃道:“從下總的市川失散後的悲歡苦樂,盡皆告之。還有一件喜事,就是有關濱路之事。犬山君通過與大師交談時,大概早已猜出,這不是一件非常奇怪之事嗎?”說著他往身旁看看。道節含笑點頭道:“實如蜑崎大人所猜測的那樣。某昨晚聽大師說了,適才便去威嚇木工作的小廝出來介,讓他把帶有珠寶和筱龍膽家徽的那套衣服拿出來,交到手下的士兵手裏,您還沒收到嗎?”照文聽了點點頭,解開身旁的包袱說:“這是很要緊之物,所以在未與犬冢君見面之前,士兵們交給某,也未打開。請大師也看看吧!”說著他將那套孩子衣服遞給大師看,大師十分贊賞,又放在信乃身邊,讓他看。信乃拿起來看看說:“關於此衣之事,曾聽木工作說過,但未曾寓目。今日一見,實是珍奇之物。蜑崎大人!您對這個生父不明的濱路可知道些來歷嗎?我想這套衣服可能是很好的證據。”照文聽他這樣一問,微笑道:“你說得甚是。這套兒衣可以說一布千金。若沒有它,某和大師怎能知道這女孩的身世?四六城木工作這些年所養育的這個女兒,不是別人,乃是吾主君裏見治部大輔義實朝臣的嫡子安房國主源義成朝臣之五公主。證據不僅只有傳聞幼時所穿的帶有珠寶和家徽的兒服,而且據余所聞,五公主的耳垂有個黑痣。適才她同犬山君來本院時,從擔架走下來由人攙扶著,某仔細觀看,很明顯右耳垂有個黑痣。從這些證據判斷,四六城木工作之養女濱路,無疑就是據說在應仁二年秋,被老雕捉走而不知去向的義成朝臣之女,喚作五公主的濱路。算起來已是十四年前的往事了。那是應仁戊子秋九月下旬之事。這日天氣晴朗,風和日暖,濱路公主同其他姐妹們,由奶母照看著,去瀧田城中的花園遊玩。山上的丹楓飄落在池水上,濱路公主想去觀看,一心在草坪上跑著,這時,從背後忽地一陣風,一只特大的老雕,展著雙翅自空而降,抓住濱路公主後背的衣裳,淩空飛去,勢不可當。公主那時年僅三歲,拉著她手的奶母和宮女都被撲倒。奶母當即斷了氣。擔任侍衛的官員齡坂登和其他的宮女和女童,都嚇得“哎呀!哎呀!”地不住喊叫,仰望天空,痛哭流涕,無異於被遺棄在三保海濱的天女(1) 。幸而照看其他公主們的宮女都安然無恙,各自護著公主們回宮,但都十分害怕。齡坂登等不得已將發生之事稟報了二位主君〔義實和義成〕 後,想剖腹自殺。義成朝臣吃驚地先制止了他的自殺,然後將他喚至身邊親自告諭說:“我的兒女很多,濱路不知去向是她的薄命,被大雕捉走非汝等之罪。應將劍戟弓炮置於門前,以示武威。這樣天上的飛鳥懼怕,就不會飛過此城,這樣即使公主們到後花園去,也就不會有危險了。義成之女即使做了大雕之餌,也非人力之所能抗拒,那是前世的因果報應。汝等急於自殺,於事無補。喪女亡臣豈非損上加損?此事如被鄰國知曉,一定會說我國武威不如當初,已大為衰退,因此切不可被他人知道。”他這樣理智地加以告誡。登等不勝感激涕零,再拜謝恩退了下去。但由於過分悔恨和悲傷難以排遣,便借口有病請假,遂削發為僧,去下總真間的弘經寺修行,為濱路祈禱冥福。現今是否在世,以後之事便不得而知了。其他伺候公主的宮女,也有兩三個削發為尼的。公主之母是義成朝臣的側室,是井直秀之表弟下河邊太郎為清之女,名叫盧桔。其父為清在結城,與直秀在城陷時一同陣亡。那時盧桔尚不滿周歲,由其母抱著到處流浪,最後流落到安房。當時有人知道,稟告給義實朝臣。義實愛為清的忠義,便將母女二人收養伺候五十子夫人。這樣又過了八九年,為清之妻逝世。盧桔成了孤兒,將軍〔指義實〕 分外憐憫,就在後堂撫養她。很快她長大成人,容貌端莊美麗,心地聰明伶俐。因此便賜給義成朝臣。其年齡比少將軍〔指義成〕 大,但義成並不嫌棄,不久便收作側室,生了一位三公主和濱路公主。她雖是庶出,但正室的白夫人非常慈愛,與嫡出之姐妹一般無二。濱路公主丟失,除了生母盧桔,連白夫人也非常悲痛。怎麽等也沒有消息,日子越多,就更感到沒有希望了。少將軍便勸說道:‘人不論貴賤,命總有薄厚,沒聽說過吾姊伏姬之事嗎?她是我父唯一的愛女,為守一諾之信,同八房那只犬,進入富山深處,年僅二十便死於非命。與我父的悲傷比較起來,我有許多女兒,即使喪失一個濱路,又何必如此悲傷?’雖然他如此勸說,但盧桔仍想不開,終於為此而與世長辭了。自此以後,少將軍告誡近侍和宮女們,不準再提起丟失濱路之事,違者要加以處罰。老將軍聞聽高興地自言自語說:‘吾兒懂得義理,不那麽兒女情長。這樣吾家定會繁榮昌盛。’為了國家興盛,主君令某去尋找一直渺無音信、不知生死存亡的丶大法師,同時招募賢德的謀士和武藝超群的武將來我國效力。某出遊關東八州,在臨行前參見時,兩位將軍既沒提濱路之事,也未要某尋找公主死去的地方。但某體恤君意,在鐮倉與大法師初次相遇時,便詳細談過濱路之事,大法師知道此事。所以從夏引告訴奈四郎的話中,得知木工作養女之身世和衣服之事,而且名字也一樣,便猜到一定是義成朝臣之女。將此情況告訴犬山君,他也很高興。便那般策劃,將你和公主救出來。此事某回來便向大法師說了。”他這樣詳細陳說後,信乃頻頻駭嘆道:“真是人之因緣,猶如藕斷而絲連。濱路公主的生母盧桔之父下河邊為清的表弟井丹三直秀,是某之外祖父。養育公主十四年的村長四六城木工作,是直秀的老臣,蓼科太郎市之獨子。”他又將此情況告訴給照文和道節等。丶大法師也感嘆是奇緣。當下信乃又拿起兒服仔細觀看,對照文說:“蜑崎大人,此衣沒有中黑的家徽,而是筱龍膽的家徽,大概這也有緣故吧。”照文點頭道:“你之疑問甚是有理。大新田、小新田,自其祖先上西公〔新田大炊亮義重朝臣〕 以來,與裏見、鳥山、堀口的三同宗,也與嫡系的中將家〔新田贈中納言義貞卿〕 相同,以中黑作家徽。大概因此非嫡子不能將中黑的家徽用之於常服。所以公主們的衣服都用筱龍膽狀的家徽。不僅如此,公主的衣服上印有七寶花紋,是因為義成那時有七個女兒。與嫡子太郎禦曹子、義通主君共計八個子女。俗稱子女為寶貝,將七個公主用七寶來表示,都穿同樣花紋的衣服。在濱路丟失後,白夫人又生了個公主,現已七八歲了。”他這樣詳細地說給他們,信乃和道節這才明白。道節說:“法師、蜑崎大人請聽。也許您二位已經知道,信乃之發妻是某之妹。恕某冒昧,她與公主同名,也叫濱路。前在圓冢濱路負傷時,某曾偶與之通名,但也未能救她。今救了與之同名的裏見將軍的公主,不也是奇遇嗎?犬冢寄居在公主的養父木工作家,因而某對濱路公主之身世略知一二。況且公主的外祖父,下河邊為清是信乃母方的親屬,因此木工作也與信乃有緣。另外同公主的外祖父也有緣,不更是奇遇嗎?”照文聽了點頭道:“說得很有道理。某與犬川君既有血緣之親又是表兄弟,但因山河阻隔未得見面,不期他與你在此投宿,才得以相見,不也是奇遇嗎?因此悲歡離合皆有時宜。某與大法師對曾相識的三位犬士,沒遇到犬田和犬飼,卻遇到了互不相識的犬川和犬山,不也是天時嗎?以此推想,欲遇其他幾位犬士,莫如等待時之所至。”道節和信乃聽了同聲應道:“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