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火環蛇牙(第2/17頁)

精神緊張讓他白天總是做噩夢,醒來時都要慌忙檢查一遍身上的那些寫著“禦免”的木牌子,全數都在才稍微心安。

這天晚上,他口渴難耐,喝光了身邊的酒壺,卻還是莫名煩躁,於是星星也不看了,暈乎乎地爬起來,想去大廚房找點兒喝的,走到鐵兵洞處,卻一頭撞在小鐵匠阿瞳身上。

阿瞳蹲在路邊,兩眼赤紅,皮膚焦幹,望著手裏的一件物什發呆,像塊石頭般沒有生氣,難怪巡夜師差點兒被絆倒。

“你坐在這裏幹什麽,小家夥?”“對不起,我走神了。”

“嗯,手裏拿的什麽東西?”

巡夜師借著爐火的光芒,看見那是一對翅膀,閃動金屬的光芒,卻輕盈得難以想象。每只翅膀都是由上萬根羽毛組成,好像繚繞著縹緲的月光。

“金屬的東西打成這樣很不錯啊,你可花了不少工夫,是準備參加夜魄之月地火節的嗎?”

“找不到可以穿的人了,”小鐵匠靦腆地笑了一笑,將羽衣折疊好,放入那只梧桐木的箱子,“不一定參加了。”

鐵爐邊上,矗立著的巨大戰鬥將風的影子落在阿瞳的身上,不停地抖動著。阿瞳眨了眨眼,把目光放回到那台暴風吼虎上。

他踮起腳,摸了摸將風巨大暴戾的前肢,說:“師傅門羅讓我專心把這台將風修好。我也覺得,應該把它修好。”

“嗯,好好工作,才會有前途。”陸臍含糊地點著頭說。

他剛想離開,小鐵匠突然又問:“巡夜師,愛情是什麽?”“什麽?”

“你是巡夜師,他們說你見識多廣,我想問問,河絡怎麽看待愛情?”

陸臍皺了皺眉頭,他的煩心事多著呢,可不想隨便被什麽人絆住,但是,今晚這個小河絡的哀傷打動了他。他不由得停下腳步。

“有酒嗎?”

阿瞳愣了一下。

“有,門羅師傅有兩甕酒。”

“多拿些酒來!讓我來告訴你,愛情就是烏有!”老河絡嚷著說。“我也要一杯,”阿瞳猶豫了一下,“老怪眼,我們來喝兩杯吧。”

他們在一張石桌子旁對蹲下,對飲起來。老河絡酒到杯幹,阿瞳則皺著眉頭,一點一點地吞咽杯中苦酒。

“愛情早晚要輸。天底下沒有持久的愛情,對它的癡迷最多只能維持七年。”“這麽短嗎?”

“大多還要更短!河絡之祖麻瓜努努發現了這條鐵律,所以河絡不組成家庭,他們自由相愛,在每一個地火節找到合適的對象,一夜狂歡,然後再也不必為之傷懷。河童殿會收養那一夜欠下的風流債,將孩子撫養成人,所以你看,河絡的體系才會如此穩定。喂,你這杯不喝也給我吧。”

“可我覺得,愛情像是一條船,停在你們地下河的船,它一旦闖入,在你心裏靠上了岸,就不能將它輕易推走。這和殺死船上的孩子沒什麽區別。”

“你病得不輕,異族人常犯這種迷糊。”巡夜師同情地看看他,“情殺、愛恨、殉情、相愛相殺,甚至一個國家的覆亡,不都是源自於這一惡疾嗎?你要切掉那如毒瘤一般長在心上的人。”

阿瞳摸著自己的胸口說:“要是割掉了,就會倒地死去啊。”

“這怎麽可能嘛,”巡夜師陸臍放聲大笑,“河絡就應該有河絡的生活方式。”他一口喝幹了自己杯裏的酒,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這裏真熱啊,我走啦。”阿瞳仍然是愣愣地蹲在當地,問:“你在桌子上畫的是什麽?”

巡夜師一低頭,看見自己在石桌子上用酒水畫滿了沒人認識的怪字,他臉一紅,連忙去找抹布:“不好意思。我又開始亂寫亂畫了。”

“這些畫我見過啊,像被刻在腦子裏一樣清晰。”阿瞳說。“什麽?”

“那些巖石上都畫著這些小人,還有些別的字,我看不懂。”

巡夜師又蹲了下來,伸手去拿酒壺,他連對了三次,才把酒倒到杯子裏:“什麽地方看到的?”

“地下河,以前我和她……”

“夠了。”星眼陸臍再次縱身跳了起來,將莫明的阿瞳扔在原地,拎起一盞大號的獾油礦燈,趔趔趄趄地往火環底部跑去。速度之快,令人大吃一驚。

他跑得太急了,沒有聽到阿瞳背後的半句話:“那裏很危險……”

2

星眼陸臍心不在焉地一路念叨,直到坑口值班的河絡叫住了他:“喂,怪眼,在這裏換防熱服。”

看來怪眼這個名字已經傳遍火環城了,被人改外號對河絡來說可是件僅次於死亡的大事,但這次陸臍渾然不覺默然忍受。對於保護礦工的那些煩瑣的防護措施,他也沒有顯露出抗拒的跡象,甚至自己動手,往頭上扣了頂只露眼口的防護帽,扳動道旁的木柄,兜頭給自己澆下一盆冷水,然後拎著礦燈,全身滴著水就跑入黑暗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