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靡不有初

雲胡不歸臉上的笑容消失了。這小小的一百名武士開始讓東陸人膽寒。他們到處襲擊人族的柵城、商隊,有時候連全副武裝的稅使押運隊也不放過。每次出征前,他們都會大聲呼喊盤韃長生天的聖名:『敕勒,敕勒,敕勒!額其格騰格裏!』黑暗中獨狼的聲音在說:『我們是霸府狼騎,要記得這個呼喊,記住這些名字。』雲胡不歸記得這些話。他記得這些名字的意思是:人終有一死,但非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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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絡卡夜鹽的隊伍動身出發時,既冷清又孤單。她只帶著十多名隨從和二十只強壯的巨鼠,大部分人是步行的,因為鼠背上要馱帳篷和食物,最多的貨物是水。

他們要穿越雷眼山西部的神澤荒原,那裏曾經水源充沛,但如今只剩下在幹涸的河床底部蜿蜒的細小泉水。

隊伍的前面豎著一支小小的白色三角旗,繡著火環城的環蛇徽,那是唯一象征阿絡卡身份的標志。

夫環熊悚沒有去送行。

他只是騎著自己的巨鼠坐騎,從高高的山頂上遠望這支小小的隊伍。他嘴唇緊抿,眼睛中可見閃爍的光。

“你得幫助我,毒鴉,”熊悚說,夢裏的情形像是條隱形的繩子,將他緊縛著,“你要理解我此刻做的一切。”

“我盡力,大人,”毒鴉說,“但僅靠我是不夠的!”

雖然不知道熊悚的全部算盤,但是毒鴉營山無限信任眼前的這個人。

熊悚是個天生的戰士,他的一生都在為保護火環城而戰鬥,或許只有毒鴉才了解他付出了多少,也只有毒鴉,才知道他還願意付出多少。

“我得到了一張地圖,那張圖確然無疑,可以拯救這座城市的財政,還可以讓它免於戰火。”

“那是好事。”毒鴉冷靜地說。

“可我卻不能使用它,燭陰之神瞎眼了嗎?這是什麽道理?”熊悚驚天動地地咆哮了一聲,連胯下的巨鼠都被他的怒喝所驚嚇,激動地抓撓起來。

這不是毒鴉第一次聽見熊悚褻瀆神靈,他稍稍後撤了兩步,等待夫環平復自己的情緒。

熊悚勒住韁繩,望著遠山不停地思考。

毒鴉決定靜以待變。他知道最後會像以往一樣,任何驚濤駭浪都會被夫環擺平。

“我會搞定,”熊悚最終結束了思考,回過頭來,朝他微微一笑,“但僅靠我是不夠的。”

他從腰帶上的收納袋裏找出炭筆,唰唰唰地寫了兩張字條:“把名單上的人找齊。我會在熊臉洞道最底層的坑穴裏等他們。”

“最重要的是……”他揚了揚第二張字條,那上面只有一個人名,“召喚他!”毒鴉看了一眼字條,驚疑地擡起了頭:“你確定?”

火掌舒剌是最後一名趕到會場的。到會的人中,唯獨他是從下至上、從地腹深處爬上來的。

他低頭穿過那模糊的熊臉頭像時嘟囔了句:“黑鐵之神!”四五名河絡在陰影裏擡起頭看他。

不用環視四周,火掌舒剌立即明白在這裏的都是火環城的實權人物:礦工頭領鐵巖蘇瑪、木工首領南牌撒書、負責礦車運輸的黑狸北寧,還有熊悚貼身衛隊的領衛毒鴉都在這兒。

這些河絡職位不高,但卻是整個地下礦城運轉不可或缺的零件,同時,這些河絡也都是在鎖龍河與熊悚並肩作戰的部下。

“為什麽要在這兒見面?”火掌不快地叨咕,擦著頭上的汗。

“我喜歡這裏,可以看到地下城最美麗的景致。”黑暗中最龐大的那個身影轉過來說。

他們跟隨熊悚俯瞰,看到了在漆黑之路上艱難跋涉的礦工。

這條窄小的地下礦道的熱度已經高到了驚人的程度。每向地腹深入一步,溫度就會提高一點兒。

礦工們挖掘的地方十分接近死火山的熔巖坑,隔著薄薄的巖壁,就可以聽到熔巖在山腹裏滾動的聲響,偶爾有些地方的熔巖會穿破巖壁,流到窄小的路上來。

即便穿著厚厚的帆布衣服,每半個時辰就要被潑上一桶冷水,礦工們還是必須每兩個時辰就輪一班,退回到更高一層的棧道上去休息。

這裏比盛夏的酷熱更加煎熬。但這才是河絡的生活。

“阿絡卡已經下了命令,我馬上要把這些礦工撤回來了。”“何不再等等呢?”熊悚心不在焉地說。

“等什麽?”

“等到龍噙者把我們拖入戰爭,那時候,他自然會把所有礦工征召去作戰的。”

“呸!人族皇帝的命令對我如同無物,”火掌說,隨即又有點兒心虛,“這是他的信使說的?”

“不挖出礦石,我們就無法逃離這個亂世。”

“怎麽樣才能滿足龍噙者?”火掌舒剌變成了一條穿在鉤上的魚,急切地問。“十五天,五千車礦石!”

“太重了!”

“所以我們必須放手讓所有的礦工、鋸木狗和運輸車都下來。我們有了那張地圖,現在可以同時挖掘三個礦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