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熾灼之夏(第2/12頁)

沙蛤磨蹭著從懷裏掏出一個紙包,對他說:“你看,我這裏有一頭菜包子,是剛出蒸籠的哦。”

阿瞳沒有說話。

沙蛤一點兒一點兒地解開紙包,使勁兒地抽著鼻子。“喏,好香啊,”他說,拼命地吞著口水,左手把打開的紙包遞過來,右手則偷偷地掐下了一點兒包子皮,飛快地塞到嘴裏,“如果我把這包子送給你,你願意當我的朋友嗎?”

“朋友?”阿瞳直起身子瞪著小胖子沙蛤,“我幹嗎要和你交朋友?”

“朋友就可以一起玩,一起聊天、嬉戲、打鬧啊。蠟丁大嬸說我沒朋友,她說我這個年齡的河絡應該找幾個朋友,這樣就不會整天蹲在爐火邊發呆了。”

阿瞳像是看怪物一樣看著沙蛤,然後慢慢地搖了搖頭:“友誼是件了不起的東西,是朋友就要有難同當,要成為對方的靠山,拿包子換可不行,再說,我也沒時間聊天、嬉戲、打鬧,我寧願工作。”

“哦。”沙蛤長長地嘆一口氣,捏著那個紙包,沮喪地離開了。

阿瞳舉著那片成型的羽毛在光線下反復驗看,偶爾閉上眼睛,用大拇指劃過羽管末端的曲線。對他來說,打造鐵羽毛可不是一件用來取樂的事情,要麽成功,要麽失敗,一點點弧度都不能錯。

地火節前必須完成這件作品,但他非常恐懼失敗,這種恐懼好像小鐵錘一樣敲打著他的心臟,一陣緊似一陣。

畢竟,他算不上一名成功的鐵匠,三年的時間裏他只得到了兩枚職業掛墜,進階緩慢,並非他的手指不夠靈巧,而是他總是太急躁,經常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差錯。譬如,他剛一轉身,就在工具台上絆了一跤,把台子上的東西全掃到了地上,幸虧手上的羽毛仍然高高地舉在空中,他爬起來朝自己吐了吐舌頭。因為這種莫名的急躁,簡直是任何經過他手的東西都要被毀壞,鐵匠師傅門羅幾次三番訓斥他,也沒能讓他改掉這毛病。

這片羽毛可無論如何也不能損壞啊。

阿瞳顧不上查看磕破的膝蓋,跪到地上,從風箱下拖出一口大箱子來。那箱子是梧桐木做的,非常結實,還有兩道鐵箍勒口。他把鐵羽毛收到箱子裏,合上箱蓋,把沉重的箱子推回去放好。

他剛直起身,就遠遠聽到釜匠鋪那邊傳來的一陣笑聲:“一個包子可不夠,你再去大廚房拿點兒東西,我們要那瓶七年陳的紅菰酒。你拿過來,我們就和你交朋友,還教你怎麽打銀手鐲。對啦對啦,女孩子可喜歡啦,當然不能讓蠟丁大嬸知道了,你得自己想辦法把它偷出來,要快,跑著來!”

阿瞳皺了皺眉,用鐵鉗子從爐膛中夾出一片薄鐵葉子,放在鐵砧上又捶打起來。但是這一次他並沒有真正的靈感,他的手指變得笨拙,鐵葉子在他的鐵鉗下扭曲了。他聽到那邊還在說:“你放心,我們不喝那瓶酒,只是想摸一摸它。我們保證!是吧,狂牛?”

阿瞳把鐵鏨子一摔,朝笑聲傳來的方向走去。

在釜匠鋪門口,他只看到沙蛤歡天喜地跑遠的背影。掛滿鐵壺和瓶甌的招牌下,幾個半大小夥圍著銅麒麟口的小火爐偷偷吸食冰塵。

為首的那人阿瞳認識他,叫狂牛陀羅,不是鐵兵洞裏的鑄物師,是個礦工,他個子高大,懶洋洋的一張大臉上露出一種壞壞的表情。

這樣的表情阿瞳在其他人臉上也見過,有這種表情的孩子會覺得把兩只貓的尾巴系在一起很有趣,或者會在公用飲水桶裏撒上一把辣椒面之類的東西。

另外三個人,阿瞳也都認識:一個是皮匠的學徒賀禮,因為常年硝皮子,兩只胳膊上都長滿黑斑;一名矢匠學徒,長著一雙老鼠眼;只有那個釜匠阿康他比較熟悉,剛剛獲得了生涯裏的第五個職業掛墜,擺脫了學徒身份,成了一名初級鑄物師。總的說來,這樣的團體在哪個城市裏都有那麽一兩個,並非因為職業上的緣由聚集在一起,他們就好像一具健康身體上的囊腫,大部分情況下無害但令人傷神。

在火環城失去夢想之後,似乎這樣的團夥越來越多了。“你們幹嗎騙他?”阿瞳不滿地問。

“和比你高的人說話要留點兒神!”狂牛陀羅惡狠狠地說,狠狠地向前一步,用胸膛頂住阿瞳,“知道嗎?上次打架,我可把那小孩的牙都打折了,看著那渾蛋把牙吐在地上,真爽!你還是少管閑事!”

阿瞳知道狂牛總是打小孩,可不管他們年齡多小。如果是一對一,他不怕這家夥,每天掄鐵錘讓他的右臂強勁無比,但今天,對面有四個愣頭兒青,更何況……沙蛤甚至算不上他的朋友。

“我打掉了他的牙,我打得他滿臉是血。”狂牛陀羅繼續說,拼命地眨眼睛,他的夥伴們終於醒悟,站起身圍了過來,在狂牛身後站成一個半圓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