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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越駛越近,蘭塞姆看到劃槳的是一個賀洛斯,頓時感到一陣親切。賀洛斯把船停靠在他們等待的岸邊,盯著蘭塞姆,然後又詢問地看著奧格利。

“你肯定會對這個瑙感到驚訝,賀林哈,”索恩說,“因為你從沒見過這樣的生物。他叫蘭——塞姆,是從天空中的圖爾坎德拉來的。”

“歡迎他來,奧格利,”賀洛斯彬彬有禮地說,“他要去見奧亞撒嗎?”

“奧亞撒召喚他來的。”

“也召喚你了嗎,奧格利?”

“奧亞撒沒有召喚我。如果你能把蘭——塞姆帶到湖對岸,我就回我的城堡去了。”

賀洛斯示意蘭塞姆上船。蘭塞姆試著向索恩表達謝意,經過一番思忖,他解下腕上的手表遞給索恩。這是他身上僅有的一件適合送給索恩的東西。他沒費什麽周折,就使奧格利明白了手表的用途。但是,索恩把手表仔細端詳了一會兒,又還給了蘭塞姆,帶點兒勉強地說道:

“這禮物應該送給一個皮特裏奇。它讓我心裏感到愉快,但皮特裏奇會讓它發揮更大的作用。你在麥迪隆很可能會遇到幾個忙碌的皮特裏奇,就把這玩意兒送給他們。至於它的用場,難道你們的人不看這玩意兒就不知道一天過去了多久嗎?”

“我相信某些獸類有這方面的知識,”蘭塞姆說,“但是我們賀瑙已經喪失了這種本能。”

然後,他跟索恩辭別,上了船。他又和賀洛斯一同坐船了,又感覺到水的暖氣撲面而來,又看到頭頂上藍色的天空,這感覺就像回家一樣。他摘掉帽子,舒舒服服地靠在船頭,向這位護送者提了一大堆問題。他得知賀洛斯並不是唯一為奧亞撒服務的,而他剛才看到負責擺渡的是一個賀洛斯時曾經有過這樣的推測。三個種類的賀瑙都以各自不同的能力為奧亞撒服務,擺渡的任務自然落到那些懂船的賀瑙身上。蘭塞姆還得知,他到了麥迪隆之後可以隨便去哪裏,隨便做什麽,直到奧亞撒召見他。那也許是一小時之後,也許是幾天之後。他會在靠岸的地方附近發現棚屋,如果需要可以睡在裏面,食物也會提供給他。蘭塞姆作為回報,盡量用明白易懂的話語向他講述自己的星球,以及他來這裏的過程。他提醒賀洛斯要警惕那兩個把他帶來的危險的“歪”人,他們目前還在馬拉坎德拉四處逍遙。說到這裏,他突然想到沒有對奧格利講清楚這件事。但他隨即安慰自己說,韋斯頓和狄凡似乎跟索恩已經建立了某種聯系,而且,他們也不太敢去騷擾這樣龐大、這麽類似人類的生物。至少現在還不敢。對於狄凡的最終計劃,他已經不存任何幻想。他所能做的是把這件事向奧亞撒和盤托出。就在這時,船靠岸了。

賀洛斯把船系牢,蘭塞姆站起身,環顧四周。在靠近這個小碼頭的左邊,有一些低矮的石頭房屋——是他在馬拉坎德拉見到的第一批房屋——裏面還生著火。賀洛斯說他可以在裏面棲身,找到食物。島上其他地方看上去一片荒涼,光滑、空寥的山坡通向頂上的樹叢,蘭塞姆在山坡上又看到了石頭建築。但是按人類的眼光來看,既不是廟宇也不是房屋,而是一條寬闊的巨石大道——一個大得多的巨石陣[1],宏偉,空曠,消失在山頂那片花梗的淺色陰影之中。一切都顯得寂寥,但是當他凝視這片景物的時候,他似乎聽見在早晨沉寂的空氣裏有一種持續不斷、若有似無、銀鈴般悅耳的聲音——屏息細聽時,似乎並沒有聲音,但你卻無法忽視它的存在。

“島上滿是艾迪爾。”賀洛斯壓低聲音說。

蘭塞姆上了岸。他似乎隱約害怕遇到障礙,遲疑著邁了幾步,又停下了,然後繼續往前,走走停停。

雖然野草特別柔軟、茂密,雙腳踩上去一點聲音也沒有,但他還是忍不住踮著腳尖走路。他的一舉一動都變得輕輕的、靜悄悄的。島嶼周圍寬闊的水域,使這裏的空氣比他在這個星球上呼吸的任何空氣都要暖和,氣候接近於地球上九月底一個溫暖日子——感覺暖和,但隱隱預感到霜凍就要到來。他內心產生了越來越強烈的敬畏感,於是停住腳步,沒有走向山頂,走向那片叢林和那條豎立的巨石大道。

到了半山腰,他就不再上坡,而開始往右走,與湖岸始終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他對自己說要看看這個島嶼,而實際上他感覺是島嶼在看他。走了大約一小時後,他發現了一個情況,這種感覺更強烈了,但事後他一直覺得很難描述他發現的那個情況。用最抽象的話來說,島嶼表面的光線和色彩始終在隱約地變幻不定,而且不是天空的變化所能解釋的。如果空氣不是這麽平靜,野草不是這麽短、這麽硬,不可能被風吹動,那麽他會以為是有一股微風在吹,使島上的色彩發生了這樣細微莫測的變化,就像在地球上的玉米田裏一樣。這些光的腳步,如同空氣中那些銀鈴般清脆的聲音一樣,也羞於被人觀察。當他屏息細看時,它們便無蹤無影:而在他的視線邊緣,它們便聚攏過來,好像在進行復雜的排兵布陣。若要仔細端詳其中一個,它立刻變得蹤跡全無,而那幽微的亮光似乎經常是剛剛離開他目光所落的地方。他相信自己是“看到了”艾迪爾,而且看得十分真切。這在他內心產生的感覺非常微妙。並不是被鬼魂包圍的那種陰森恐怖。他甚至並不感覺自己受到監視。他似乎覺得,他是被有權打量他的生靈們打量著。他的感覺不是恐懼,而是摻雜著一些窘迫、一些害羞和一些謙卑,總之是非常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