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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跟你在一起的那個人,希洛伊,”那個聲音說,“他不應該在這兒。他應該到奧亞撒那兒去。從圖爾坎德拉來的他的‘歪’同類正在追他。他應該去找奧亞撒。如果他們在別處發現了他,就會有災禍。”

“他聽見了您的話,天聖,”希洛伊說,“您有沒有話要告訴我妻子?您知道她希望得到忠告。”

“我有句話要告訴賀萊麗,”艾迪爾說,“但是你不能轉告。我現在親自去告訴她。一切都很好。只是——讓那個人去找奧亞撒。”

片刻的靜默。

“他走了,”韋恩說,“捕獵沒有我們的份兒了。”

“是啊,”希洛伊嘆了口氣說,“我們必須把賀馬納放在岸邊,告訴他去麥迪隆怎麽走。”

蘭塞姆對自己的勇氣不是很有把握,想到要離開眼前的捕獵,他內心的某一部分立刻感到如釋重負。但是另一部分卻催促他不要放棄剛發現的男子氣概。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他必須——跟兩個同伴一起,或者獨自一人——在自己的回憶中留下一件壯舉,而不是又一個破滅的夢境。為了聽從某種類似良心的東西,他大聲喊道:

“不,不。捕獵完了有的是時間。我們必須先把賀納克拉殺死。”

“艾迪爾一旦發了話……”希洛伊話還沒說完,韋恩突然一聲大喊(三個星期前蘭塞姆會說是一聲“嗥叫”),用手一指。就在一個弗隆之外,是一串類似魚雷留下的泡沫。在高高的泡沫堆間,他們看見了怪物身體的金屬般的閃光。韋恩發瘋一般地劃槳。希洛伊擲出一根長矛,但是擲偏了。第一根長矛剛落水,第二根已經又在空中。這次肯定射中了賀納克拉。它猛地向右一拐,離開了水流。蘭塞姆看見它那張巨大的黑嘴張了兩次,又合上兩次,鯊魚般的牙齒咬得啪啪作響。他也把長矛投了出去——興奮地,匆忙地,用一只毫無經驗的手。

“後退。”希洛伊對韋恩喊道,韋恩已經在用他全部強悍的力量劃船後退。接著一切都變得很混亂。蘭塞姆聽見韋恩大喊“靠岸!”突然一個強烈的震動,幾乎把他摔進了賀納克拉的嘴裏,眨眼間,他又發現自己站在齊腰深的水裏。那些牙齒就是沖著他一開一合。然後,他把長矛一根接一根地投進那山洞般的大嘴,他看見希洛伊不可思議地騎在它的背上——它的鼻子上——從那裏探身向前,投擲長矛。幾乎就在同時,希洛伊身體一歪,滑了下來,在近十米遠之外濺起大片水花。但是賀納克拉已經被殺死了。它滾到一邊,嘴裏噴著白沫,黑色的生命已經耗盡。周圍的水被它染成漆黑,散發出惡臭。

蘭塞姆鎮靜下來時,他們都在岸上,渾身濕透,騰騰地冒著熱氣,因為力氣耗盡而發抖,互相擁抱。此刻,被一個皮毛濕漉漉的野獸抱在懷裏,蘭塞姆不再感到異樣了。賀洛斯的呼吸雖然清香,但畢竟不是人類的呼吸,此刻也不再讓他反感。他是他們之中的一員。他克服了困難,而他們因為習慣了跟不止一個理性物種交往,或許根本就沒有感覺到這種困難。他們都是賀瑙。他們並肩站在一起,面對同一個敵人,他們腦袋的形狀不再重要。就連他蘭塞姆也經受了考驗,沒有讓自己丟臉。他成熟了。

他們在一個沒有叢林的小岬角上,是在剛才混亂的打鬥中跑上來的。船的殘骸和怪物的屍體亂糟糟地橫陳在旁邊的水裏。聽不見捕獵隊其他人員的聲音。他們遇見賀納克拉的時候就已經領先別人一英裏了。他們三個坐下來,呼哧呼哧地喘氣。

“看來,”希洛伊說,“我們都是殺敵英雄。這是我一生的願望。”

就在這時,蘭塞姆聽到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一個特別熟悉的聲音,他怎麽也沒想到會在這裏聽見。這是一個地球上的、人類的、文明世界的聲音,甚至可以說是歐洲的。是一杆英國來復槍的射擊聲。而希洛伊躺在他的腳下,掙紮著想站起來,大口地喘著氣。在他掙紮的白色野草上有斑斑血跡。蘭塞姆撲通跪倒在他身旁。賀洛斯龐大的身體太沉重了,他無法使它翻轉。韋恩過來幫他。

“希洛伊,你能聽見我的話嗎?”蘭塞姆把臉貼近那顆圓溜溜的、海豹般的腦袋,“希洛伊,這件事是因為我而發生的。朝你開槍的是另外兩個賀馬納,就是把我帶到馬拉坎德拉來的那兩個‘壞’人。他們做的一種東西,隔著好遠就能置人於死地。我應該告訴你的。我們都是一個很‘壞’的種族。我們到這裏來,給馬拉坎德拉帶來災禍。我們只能算半個賀瑙——希洛伊……”他的聲音哽咽了,泣不成聲。他不知道“原諒”、“恥辱”和“罪過”該怎麽說,甚至不知道“對不起”是哪個詞。他只能滿懷歉疚,無言地望著希洛伊那張扭曲變形的臉。可是希洛伊似乎明白了。他掙紮著想說什麽,蘭塞姆把耳朵湊近他蠕動的嘴。希洛伊呆滯無神的眼睛凝視著他的雙眼,但是,蘭塞姆現在仍然不能完全看懂賀洛斯臉上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