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尊者(第4/10頁)

“當然還有比社交問題更重要的原因。你肯定也知道,現在越來越多的人在猜測,戰爭的消息是否經過了美化。這些年來,我們進展甚微。如今有流言說皇帝會起而反對大將的政策。如果是這樣……”

他沒有把話說完。

米蘭伯沉默片刻,“霍儔,我想有些事應該告訴你了,如果你覺得這足以終結我的性命,那可以到法眾會去提出指控。”

霍儔佩帕把所有雙關語和俏皮話都放到一邊,全神貫注地聆聽。

“你們確實對我進行了有效的訓練,讓我心中充滿為帝國盡忠職守的渴求。我對當年的故土只剩下些許感情,你永遠不會明白這意味著什麽。但在塑造我的過程中,你們沒能在我心中創造出對家園的熱愛與認同,就像我過去對克瑞德的感情那樣。你們創造出的,是一個充滿強烈責任感的人,只要他感到職責所向,就不會被任何情感所束縛。”

霍儔佩帕沉默不語,但米蘭伯的話確實讓他頗感震動,他點點頭,示意米蘭伯繼續說下去。

"自從陌星入侵你們的天宇以來,我可能是對帝國的最大威脅。因為如果我涉入政治,就可以不帶任何情感,做出公正裁決。

“我了解各個黨派之中的派系,知道這些家族在不同黨派間的搖擺,以及這些行為的後果。你以為我坐在東境的山丘上,就不知道聖城那些政治動物的更叠和擾動嗎?不。如果藍輪黨倒台,它的成員會重新與戰爭黨或皇黨結盟。第二天,昂托賽特街市上的每個商人都會在集市上發表自己的推測見解。在此居住的幾個月裏,我得出了一個結論:帝國正在慢性自殺。”

年長的法師一時無語,隨後才問:“你有沒有想過,我們為何會形成這樣的社會形態,造成了走向毀滅的局面?”

米蘭伯站起身,來回踱步,“當然。我還在研究,並且決定暫時按兵不動,靜觀其變。我需要更多時間來理解你們讓我牢記於心的歷史。但我對社會的病灶有一些猜想,這讓我有了一個很好的切入點。”

他歪著腦袋,像是在詢問是否可.以繼續說下去。霍儔佩帕點頭應允。"在我看來,帝國似乎存在幾個主要病因,但我只能從這些問題將對帝國產生的影響上來推測。

“首先,”

米蘭伯豎起食指,“權貴們更關心自身的榮耀和地位,而不是帝國的安康。對一般人來說,他們就是帝國,因此沒人注意到這個問題就不難理解了。”

“你這是何意?”

年長的法師問。

“當你提到帝國時,最先想到什麽?軍隊開疆拓土的歷史?還是法眾會的興起?也許你想起的是統治者們的歷代紀?無論怎樣,最顯著的事實很可能被忽略了。帝國是由居住在邊境之內的所有人組成,從貴族名流到最卑賤的仆人,甚至包括在田地中耕作的奴隸。帝國必須被視作一個整體,而不是從中提煉出的一小部分顯貴化身,比如大將或宮廷朝會。你明白嗎?”

霍儔佩帕面露難色,“我說不好,但我想……你繼續說。”

“如果肯定了這一點,就可以繼續考慮其他問題了。其次,絕不能讓對穩定的渴求壓倒對發展的需要。”

“但我們始終都在發展!”

霍儔佩帕反詰。

“不見得,”

米蘭伯辯駁道,"你們一直在擴張,如果不仔細審視,這看似就是發展。但當你們的軍隊將新疆土並入帝國版圖時,你們的藝術有何變化?你們的音樂、文學以及各項學術研究,就連洋洋自得的法眾會,所做的也不過是精煉已知的學識而已。你剛才曾暗示,我對於‘引導能量的新方法’的研究只是在浪費時間。好吧,這有什麽不對的嗎?完全沒有。但這種以猜疑的目光審視新生事物的社會風氣,就很成問題了。

“看看你周圍,霍儔。我只是描述出年輕時看過的畫作,就讓你們的藝術家不知所措,只有幾個年輕人感到興奮。你們的樂師花費畢生時間把那些老歌精煉到至精至純的境界,一個音節都不會出錯,卻沒有一個人譜寫新曲,頂多為那些幾百年前的古樂添上些許巧妙的變調。沒人創作新史詩,只是一遍遍復詠古老的故事。霍儔,你們的民族凝滯不前。這場戰事只是個例子。它缺乏正當的理由,只是因循舊習,只是為了讓某些人繼續固掌權勢,讓富者斂財,讓朝堂遊戲進行下去。而代價呢?每年都有數千人死去,他們可都是帝國的子民。簇朗尼帝國就像個食人族,吞噬著自己的人民。”

年長的法師被米蘭伯這席話攪得心緒不寧,這完全違背了帝國在他心中的形象:充滿生機,活力四射,欣欣向榮的強大文明。

“再者,”

米蘭伯說,“如果我的職責是服務於帝國,而帝國的社會秩序正是使它停滯不前的主因,那麽責任就要求我去改變這種社會秩序,哪怕是將其摧毀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