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奴隸(第2/8頁)

監工站在樹下,手拎短袍,以免沾上泥水。他如巨熊般朝帕格咆哮:“這棵樹怎麽又爛了?”

帕格說起簇朗尼語來,比營地裏所有的美凱米亞人都好,因為他在這兒待的時間,只比少數的幾個簇朗尼老奴隸短。帕格沖樹下喊:“聞著已經爛了。我們應該把這棵留下,重選一棵,監工。”

監工揮揮拳頭,“你們這群懶鬼。這棵樹沒問題,它很好。你們只是不想幹活。給我砍了它!”

帕格嘆口氣。跟老熊——美凱米亞奴隸都這麽稱呼諾格姆——爭論毫無意義。他顯然有煩心事,但為此付出代價的總是奴隸。帕格開始動手砍掉上層樹冠,它們很快落在地上。酸腐的味道十分濃烈,帕格迅速解開繩子。當他將最後一段繩索纏在腰上時,一陣斷裂聲從正前方傳來。“樹倒了!”

他沖站在樹下泥水中的奴隸們喊。人們毫不遲疑,連忙四散跑開。在勞工營地,“樹倒了”這句話從不會被忽視。

樹冠已被砍下,所以樹幹是從中間斷裂的。雖說這不常見,但若某棵樹腐化得過於厲害,木材失去了應有的強度,那麽樹皮上的任何裂痕都會導致樹被自身的重量壓垮。枝椏會把樹幹扯成兩半。如果帕格現在還被繩子固定在樹上,那麽繩子在扯斷前,就會把他切成兩段。

帕格估計著倒伏的方向,當所站的這一半樹木開始倒下時,他猛地跳開,背朝下落在水面上,試圖讓兩尺深的水盡量緩解下落的沖力。水面的沖擊過去後,更猛烈的地面沖擊隨之而來。幸虧水底幾乎都是淤泥,所以帕格沒受傷。當他落地時,肺中的空氣瞬間從嘴裏噴出。他覺得一陣暈眩,但意識還算清醒,趕忙坐起來,深深吸了口氣。

突然,他的肚子挨了重重一擊,將吸進去的空氣又砸了出來,同時迫使他向後倒進水裏。帕格拼命移動,卻發現一根粗大的枝條橫在肚子上。他無法將臉探出水面,也不能呼吸。他覺得肺裏好像燒著了,便不由自主地抽了口氣。汙水灌進氣管,讓他窒息。帕格不斷咳嗽,不斷吐水,努力保持平靜,恐慌卻在不斷加劇。他發了瘋似的使勁推身上的樹枝,但它分毫不動。

突然他的腦袋被擡出水面,勞利大聲說:“吐出來,帕格!把肺裏的泥水吐出來,不然你會得肺炎!”

帕格邊咳邊吐。有勞利擡著腦袋,他總算得以順暢呼吸。

勞利喊道:“把這根樹枝擡一下,我把他拉出來!”

幾個汗流浹背的奴隸跑過來。他們伸手在水下抓住樹幹,用力一擡,讓它移動了一點,但勞利還是沒法把帕格拉出來。

“拿斧子,我們得把這根樹枝從樹幹上砍下來。”

其他奴隸跑去拿斧子。這時諾格姆喊起來:“不用,別管他!我們沒時間幹這個,還有很多樹要砍!”

勞利幾乎是吼叫著對他說:“我們不能丟下他!他會被淹死的!”

監工走過來,一鞭子抽在勞利面門,在他臉上割出一條深深的傷口,但勞利沒有放開朋友的頭。“回去幹活,奴隸。你竟敢這麽對我說話,今晚就等著挨揍吧。別人也能幹削頂枝的活兒。把他放下!”

他又抽了勞利一下。吟遊詩人渾身一縮,仍然沒放開帕格的頭。

諾格姆擡起鞭子,準備抽第三下,但被身後的聲音阻止了:“把這個奴隸從樹枝底下弄出來。”

勞利朝說話的人看去,發現他正是跟監工一起來的年輕武士。監工沒想到會有人反駁他的命令,猛地轉過身去,當他看到是誰在下令時,又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他低頭行禮,“照大人的意思。”

他示意拿斧子的奴隸們把樹枝砍斷,沒過多久,帕格就被眾人從樹枝下面拉了出來。勞利扶著他走到年輕武士面前。帕格從肺裏咳出最後一口臟水,喘息著說:“多謝主人救我一命。”

年輕人站在那裏一言不發,但當監工走過來時,年輕人卻對他說:“這個奴隸說得對,是你搞錯了。這棵樹已經爛了。你不該因為自己的判斷失誤和壞脾氣而懲罰他。我本該抽你一頓,但沒有這個時間。伐木進度很慢,我父親相當不悅。”

諾格姆低下頭,“我在大人面前丟盡了顏面。您能否允許我自行了斷?”

“不,你配不上這榮譽。回去幹活。”

監工一言不發,臉色因羞辱和憤怒而變得通紅。他擡起鞭子,指著勞利和帕格喊道:“你們兩個,回去幹活!”

勞利站起來,帕格掙紮著想起身。由於剛才差點被淹死,現在他雙腿還十分虛弱,站立不定,但試了幾次後,他還是站了起來。

“這兩個奴隸今天不應該再幹活了。”

年輕的貴族說,“這個——”

他指著帕格——“出不了力了。那個也必須馬上包紮好你賞給他的傷口,不然會化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