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竹夫人(第2/5頁)

不料那楚虞樓練過幾年功夫,糾纏之間扯過斧頭剁掉了晏時的右手食指,雖然被晏時劈手奪過斧頭,仍在呼喊吆喝,躍躍欲試。

晏時心知自己處於劣勢,唯有掄著斧頭護住桑柔,繼而想起何栩臨行前贈予的隱身符,於是撕開咒符,背著桑柔一路逃亡。

有何栩給的隱身符護身,但一身檀木香氣卻難以藏匿,晏時想要安頓好桑柔再獨自將追兵引開,卻被楚虞樓的人一路堵截,追兵越來越多,四面受敵,不得已躲入山中。楚虞樓不依不饒,集結更多人手,漸漸將晏時和桑柔夫婦逼入這山巔密林。

晏時背著桑柔逃到林子盡頭,方才發現此地已到懸崖峭壁的絕路!

正是前無去路,後有追兵,晏時眼看天將泛白,頓時萬念俱灰。而就此舍下眼盲的妻子,又叫他如何舍得?

隱隱聽林外的人群呼喝吆喝,說要放火燒林,晏時更是悲憤交加。四下草木豐沛,倘若當真付之一炬,自己固然魂飛魄散,就連妻子桑柔只怕也會在這山火之中香消玉殞。

這般憂心悲憤之下,晏時心頭靈光乍現,倘若事先留出些許不毛之地,即便山火如何猛烈,也可保桑柔一線生機!

打定了主意,晏時不再徘徊猶豫,將妻子輕輕放下,鉚足力氣砍伐山崖邊的雜亂樹叢。而今晏時已非血肉之軀,不知疲累,一陣忙碌下來已經在山崖邊清除出一丈見方的空地出來。待到他把砍伐下的雜枝樹葉扔下山崖,將桑柔輕輕抱到空地上放下,打算再把空地拓寬一點,才發現那斧頭刃口被砍得飛卷起來,只怕是沒用了。

遙看天邊隱隱泛出魚白,晏時只覺得萬分不自在,心知不久天色一明,世間就不再有他這個人,垂首看看昏迷之中的妻子,心中萬般不舍都化為檀香濃郁的白漿自雙目中滾滾而下,落在桑柔的臉上,心中未想須臾自己灰飛煙滅的慘況,所思所慮只有苦命的妻子如何度過以後的艱辛歲月……

原本昏厥的桑柔悠悠醒來,只覺得頭痛欲裂,而後聞到一股濃烈的檀香味,知道已化為木人的相公就在身邊,不由慌亂地伸出手去,想要拉住自己相公的手。

這一次,晏時沒有再躲閃。

桑柔觸到的是一只過於光滑硬韌的木手,而後她緊緊擁住了自己的丈夫,擁住那個沒有心跳,沒有血肉,卻依舊帶著牽絆和不舍,彌漫著檀香的木人身軀。

看到妻子全無驚異恐懼的表情,晏時明白,她到底是知道了,心中酸楚難當,卻不知如何向桑柔言表。

“相公……”桑柔雖然不清楚晏時將要遭遇的慘況,但她感覺得出這副木人軀體中的相公種種不舍與牽掛,此時林外外面呼喝放火的威脅無法再恐嚇於這個弱女子。“我不怕死,只是想在我死之前,可以睜開眼看看相公,可是……老天都不答應。”

晏時苦笑一聲,輕輕擁住懷裏的妻子。他不敢太用力,怕堅硬的臂膀會傷到她,眼光移向旁邊的懸崖,只見崖邊的灌木叢中隨風搖曳著幾朵不知名的野花,於是伸手采下,微微哽咽:“娘子要活得好好的。記得以前我給娘子說過故鄉有種死而復生的野菊花麽,原來這裏也有。”

桑柔心中思緒澎湃,腦中似有無數血流在往復遊走,不適之中驀然一睜眼,只見眼前出現一絲亮光,亮得炫目!

桑柔不可置信地眨眨眼睛,逐漸適應這許久不見的光亮,伴隨著劇烈的頭痛,眼前漸漸顯現出幾抹桃紅!

桑柔的眼中滾落幾滴淚水,低低言道:“相公也有騙人的時候,這不是野菊花,只是這個時節山中最常見的映山紅而已。”而後擡起頭,迎上晏時驚喜交加的眼光,伸出手去輕輕觸摸晏時僵硬木訥的臉龐,“不過相公的模樣,和我一直想象的一般無二……”言至於此,嘴角浮現出一抹甜蜜的微笑,淚流滿面。

淚眼婆娑之中,天光大亮,晏時附身的木人面龐在這片炫目的亮光中漸漸褪去木質的顏色,點點磷光漸漸歸於虛空,唯有那關懷備至的神情深深銘刻在桑柔心中,而桑柔的心似乎也永遠停在了天亮這一刻!

“收!”

何栩一聲斷喝,手中飛出一道閃著靈光的咒符,搶在那片磷光完全消散之前封住些許。咒符的靈光一閃,飛回何栩袖中,待到何栩奔到桑柔身邊之時,卻發現這個可憐的女子只是仰頭望天,臉上帶著甜蜜的笑容,似乎周圍的一切都不再與她有關。見得這般景象,何栩心中難安,唯有先將桑柔帶出這片林子再做打算,於是俯身扶起桑柔。

桑柔依舊是含笑望天,癡癡傻傻,何栩伸手一帶,也就慢慢跟著何栩朝前走去。

何栩小心牽著桑柔,走出那片林子,只見外面的人群依舊未散,楚虞樓依舊立於山崖邊的大石之上,正在遊說眾鄉民放火燒林,驀然見何栩與桑柔一同走出林子,不由一呆。周圍的鄉民見得眼前景象,竊竊私語,都道那外鄉女子所言不虛,林裏果然還有大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