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竹夫人(第4/5頁)

魚姬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柚兄向來急人所急,若是聽得這段緣由,想來也不會推辭才是。”

明顏微微點頭,言道:“想來不久之後就可以救回晏時,桑柔也可恢復正常,總算是不幸中的萬幸,日後相互扶持,此生也不算難捱。不過話說回來,自我跟隨掌櫃的在這萬丈紅塵廝混以來,見過不少負心忘義之輩,對盲妻不離不棄的木相公倒甚是罕見。”

魚姬淺淺一笑,拈起手中的藤木杯微微抿了一口酒漿,“所以才覺得人真的很有趣,種種只因彼此的牽絆而定,歸根結底唯有一句不舍而已。”

仲夏之夜,雖不似白日艷陽高掛,如火如荼,但白日裏吸納的熱氣此刻卻開始自青石地面翻出來,熱烘烘的,捂得人一身細汗。

此刻的汴京不似白日裏人頭攢動,喧囂卻是不減,隨著在外納涼宵夜的人漸漸增多,四處的瓦子勾欄裏絲竹聲聲,說書唱曲,卻是另一番熱鬧。

明顏汲了半桶井水,正準備在魚館門口的青石階上灑掃一番,去去暑氣,忽而聽得一陣嬉笑呼喝,轉頭一看,卻見幾個公門中人打扮的年輕人正擁簇一起,朝這邊而來,仔細一看,是名捕龍涯和時常跟隨他身邊的幾個小捕快,只不過此時一個個勾肩搭背,皆帶幾分醉意,全然沒有平日裏上下等級森嚴的派頭。

明顏將身探進館內,吆喝道:“掌櫃的,醉貓來了!”

魚姬自後堂走將出來,笑問:“哪個醉貓來了?”

“還有哪個,不就是稍微多灌兩口就鬧著要討老婆的那個……”明顏長長籲了口氣。“這次還把小的們帶來了,怕是不耗個通宵不會走人了。”

魚姬聞言笑得打跌,“我道是誰,原來是龍捕頭,明顏,去後院把井裏浸的那只寒瓜抱去剖了,也好給那哥兒幾個醒醒酒。”

言語之間聽得竹簾響動,龍涯熏熏然微紅的臉出現在門邊,看樣子已有七八分醉意,見了魚姬、明顏頓時眉飛眼笑,“掌櫃的,明顏妹子,灑家又來叨擾了。”

魚姬笑臉相迎,擺下酒菜杯盞相待。

明顏微微應了一聲,便向後院去了,奈何她耳力通神,縱是在後院也清楚聽到堂內眾人言語,那幾個小捕快的竊竊私語一句不漏地溜進她耳朵。

一人悄聲問道:“醉仙樓那邊佳肴美酒無一或缺,還有戲文唱曲相娛,幹嗎頭兒還非得來這家小館子……”而後痛呼一聲,想是被人在頭上拍了一記。

另一個壓低的聲音言道:“噓,小聲點,別讓頭兒聽見,不然有得苦頭吃。你才來不知道,頭兒一說起這小館子就眉飛色舞,想是為人來的,只不過大夥兒還猜不出是為大的,還是為小的。說不定頭兒氣壯山河,大小通吃……”話語中夾雜著幾個小子壓低了聲音的哄笑聲和龍涯的醉言醉語,頓時吵得不可開交。

“沒救了,這群醉貓。”明顏嘆了口氣,彎腰收提吊在井裏的竹籃,籃子裏裝了個十來斤重的寒瓜,翠綠皮兒,渾圓光亮,想來瓤紅汁甜。早上就浸在井水中,必定更是甘甜消暑,一想到要拿這瓜去喂那群醉貓,就覺得是暴殄天物。

剛把那冰涼沁人的寒瓜抱在手裏,就聽身後放酒的角落窸窸窣窣作響,明顏想也不想,清叱一聲:“看瓜!”

偌大一只寒瓜破空而去,只聽一陣慘呼,角落裏一人應聲倒地,明顏定睛一看,只見那人一身白衣,領後滾了一圈相當不合時宜的狐裘,臉貼在地面,已經昏厥過去,頭上立著那只大寒瓜,瓜破開少許,紅艷艷的瓜湯淌了那人一頭一臉。

明顏走上前去搬開寒瓜,將那人的發髻提起來一看,居然是許久未曾露面的狐狸三皮!

“這沒長進的,一回來就偷雞摸狗,被寒瓜砸成白癡也是活該。”明顏沒好氣地嘟噥道,一手提著三皮的頭發,一手左右開弓,幾巴掌下去把三皮扇得跳將起來,原本俏麗的面頰也腫成兩個大包子。

明顏見三皮捂臉叫痛,停下了手腳,將地上的寒瓜搬將起來,把完好無損的一面擱在身邊酒缸的大木蓋上。

廳堂中人早聽得後院響動,一窩蜂奔將進來,眼見三皮雙頰腫脹,不由得爆笑連連。

魚姬極力忍住笑,開口問道:“喲,三皮什麽時候回來的?這滿臉桃花的,唱得哪一出啊?”

三皮又羞又臊,不知如何開口。

龍涯雖醉,眼卻未花,走上前來繞著三皮轉了兩圈,而後倒抽一口涼氣,仿佛那巴掌是扇在自己臉上一般,伸手捂住自己面頰揉了揉,對明顏笑道:“妹子好重的手……”

其余幾個小捕快見狀交頭接耳低聲言道:“這小妞如此潑辣兇狠,頭兒定是相中大的那個。”

正在竊竊私語之間,便聽魚姬笑道:“回來就好,虧得我們還時常惦念。對了,之前欠下的舊賬未清,這幾個月下來,利滾利也已不少,加上剛剛砸碎的這只大寒瓜,少說也得多做個三五七年的雜役才算清賬。還杵在這裏做什麽,還不快去把寒瓜切了給各位客官醒酒?!”起初言語還頗為親厚,說到後面卻是毫不客氣,頤指氣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