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孽債

魚姬眉頭微皺,淺笑勸止:“各位爺台,再鬧將下去只怕旁邊的鄰人都有意見了。”

龍涯哈哈大笑,揮手止住捕快們放歌,笑道:“也好,我們不唱——掌櫃的來一段……”小捕快們聽得這番言語,紛紛起哄,鬧得魚姬哭笑不得。

三皮端著切好的寒瓜自堂後轉出來,見得這般景象,也是暗自好笑。

就在這時,忽然聽得一陣幽幽的簫聲徐徐而來,似乎相隔遙遠,又似乎就在這廳堂之內。

說也奇怪,聽到這陣簫聲,原本笑鬧不休的捕快們一個個頓時眼皮發沉,不多時一一倒地,酣睡不已,便是有京城第一名捕之稱的龍涯也是雙手抱頭倒伏在桌面之上。

三皮聽得簫聲,臉色一變,把裝寒瓜的大盤往桌上一放,繼而將身一蜷,貓腰鉆進酒桌下面,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如同事先排練過一般。

“掌櫃的……”明顏也覺察出有些不對,轉眼望向魚姬。

魚姬微微頷首,手裏拈起一只酒壺,轉眼之間,壺嘴裏傾出的酒水繞著眾人畫了一個圈子,而後稍稍理了理衣裙,面向街面。

只見街面上已然倒了不少夜遊的行人,附近的瓦子勾欄也不再聽到飲酒作樂之聲,似乎在一瞬間,這片區域的人都陷入了突如其來的沉睡之中。

遠處的街角遠遠行來一個女郎,一身青衣,身材纖長妖嬈,容顏頗為俏麗,只是眉目之間隱含暴戾之氣,讓人感覺不太妥當。

那女郎到了近處,直接掀開竹簾走進魚館,四下張望一番,開口問道:“那遭瘟的死狐狸躲到哪裏去了?”

明顏見那女郎一開口就詢問三皮下落,心想這小潑皮莫非在外惹下什麽風流孽債,才會回這魚館躲難?上下打量著美貌女郎,心中沒來由地酸楚難當,揚聲回道:“什麽死狐狸,沒見過!”一面毫不客氣地一腳踹在躲在桌下的三皮屁股上。三皮吃痛,卻不敢出聲,只是死死捂住嘴趴伏桌下,打定主意,別說是用腳踹,就算是用刀捅也不出來。

那女郎聽得明顏的話並不相信,那狐狸的妖氣仍殘余在這店堂之中,可是偏偏不得而見,定是被眼前這兩個女子使了障眼法藏了起來。這東城的人聽了她的催眠簫聲都沉沉入睡,偏偏這兩個女子仍然清醒,尚能言語,想來也非常人,於是不再拐彎抹角,“冤有頭債有主,今天我來只是尋那死狐狸晦氣,與旁人無關,若是爾等再包庇隱藏,休怪我下手無情!”話音剛落,這廳堂裏憑空出現了若幹懸浮空中的竹葉,便如被颶風席卷一般在廳堂裏旋轉紛飛,每每觸及檐頭墻面及木作家具,便如開鋒的利刃一般,現出若幹細長的劃痕來!

魚姬轉眼看看四周飛舞的竹葉,手裏的酒壺朝天一傾,一汪清冽的酒水直飛天棚,頓時散作水汽,在廳中暈開來,那些鋒利如刀的竹葉頓時消逝不見,便連先前在這廳堂中留下的無數劃痕也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

女郎見得眼前的景象,不由臉色微變,卻見魚姬淺淺一笑,“姑娘何必這麽大火氣,有話不如坐下來喝杯茶再慢慢說。那狐狸的確討人厭,若是他當真做了傷天害理的事,我等也唯有幫理不幫親。”說罷瞟了一眼桌下的三皮,只見豆大的汗珠自三皮額頭滾滾而下,想來是坐如針氈,不得安寧。

那女子聞言,怒氣稍歇,微微點頭。

魚姬擡手將女郎引到一旁的座椅邊坐定,吩咐明顏送上茶水。明顏轉身下去,心頭卻始終不舒服。

那女郎在桌邊坐定,開口言道:“我本是終南山中修行千年的竹精,小字青奴。今年初春終南山山神華誕,我費盡心機求得‘五華金蓮’一朵,歷經百日悉心培植,眼看就要結出可讓我脫離妖身化為人身的‘五華蓮心’,誰料那遭瘟的死狐狸趁我不在,將那還未綻放的‘五華金蓮’啃吃得一幹二凈……”

明顏端茶進來聽得這番言語,心頭微微放寬,心想原來不是惹上風流孽債,而是偷雞摸狗的老毛病又犯了。只是青奴之言頗為蹊蹺,於是開口問道:“既然你都修了千年了,相信不久便可修成仙道,幹嘛還要借那‘五華蓮心’修個人身?不是太匪夷所思了麽?”

青奴聞言,垂首不語,神情頗為抑郁。

魚姬微微搖頭,嘆道:“潑皮狐狸,又行的這等勾當,確實該打!不過,他啃吃‘五華金蓮’對你而言倒未必是禍事。那‘五華金蓮’性屬至陽,與你秉性相沖,你若服食,有可能會成功轉為人身,但更多的可能是未得人身反受其害,千年道行就此盡喪。難道終南山山神賜你‘五華金蓮’時沒有跟你說過其中的利害關系?”

青奴此刻方才擡起頭來,眼神堅定無比,“我自知道,只是……既有這個契機,寧願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