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第5/30頁)

“不準幹嗎?巫師不準幹嗎?”

斯吉勒扭扭捏捏地說:“唔,你知道的。那個。”

“我敢肯定我不知道你指的到底是哪個。”斯吉勒夫人尖刻地說。

“對,我猜你也不知道。”

他猶猶豫豫地跟在老婆身後,離開光線黯淡的酒吧間。說起來,巫師的生活或許也沒那麽糟。

第二天早上,那十桶白蘭地還真變成了些惡心的東西,斯吉勒關於巫師生活的看法也得到了全面印證。

艾斯卡漫無目的地在灰色的街道上遊蕩,終於來到奧乎蘭的小河港。寬寬的平底駁船隨波蕩漾,有一兩艘的煙囪裏還冒出縷縷青煙,看上去特別友好。艾斯卡輕而易舉地爬上離自己最近的一艘船,用法杖撩開蓋住大半個船身的油布。

一股溫暖的氣息迎面撲來,是羊毛脂和廚房垃圾的味兒。駁船上滿載著羊毛。

在陌生的駁船上睡覺是很愚蠢的,駁船通常很早出發(太陽剛一露臉就啟程),你不會不知道,一覺醒來時,你已經把多少懸崖絕壁拋到了身後,或者第二天眼前會有怎樣一番全新的景象……

這些事兒你肯定明白,可艾斯卡卻一無所知。

誰在吹口哨。艾斯卡醒了。她一動不動地躺著,腦子裏把昨晚的事兒過了一遍,直到想起自己為什麽在這個地方。然後,她很小心地翻個身,把油布揭開一條縫。

原來她在這兒。只不過,這個“這兒”已經挪了窩。

“那麽,這就是大家說的航行了。”艾斯卡望著遠處不斷後退的河岸,“看上去沒什麽特別嘛。”

她沒想到要擔心。在她生命的頭八年,世界一直是個特別無聊的地方,現在它總算變得有點意思了,艾斯卡不願意顯得忘恩負義。

遠處的口哨聲裏加進了狗叫。艾斯卡在羊毛裏躺下,意識向遠處伸展,找到了那只動物的意識,溫和地進入它的大腦。從這個效率低下、組織混亂的大腦裏,她了解到船上至少有四個人,還有其他駁船同它串在一起,上頭載著更多的人。其中一些似乎是孩子。

她放開狗,又盯著外頭的景致看了許久。此刻駁船正穿行在高高的橘紅色懸崖間,崖上點綴著無數色彩各異的巖石,仿佛某個饑腸轆轆的造物主大發神威,做了個創紀錄的總匯三明治。艾斯卡竭力回避一個念頭。可它堅持著,就好像來自地獄邊緣的舞者,固執地待在“生命”這個舞台的角落裏,怎麽也不肯離開。她遲早得出去。倒不是胃覺得多委屈,問題在於她的膀胱再也耽擱不起了。

或許她可以——

頭頂的油布被飛快地掀到一邊,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的大腦袋低頭笑了。

“那,那,”它說,“瞧瞧咱們這兒都有些啥?偷渡客,是不?”

艾斯卡看了它一眼。“是的。”她說,隱瞞似乎沒什麽用處,“請問能拉我出來嗎?”

“你就不怕我把你扔給——給梭子魚?”那個腦袋發現她一臉茫然,“大個子淡水魚,”它熱心地加上一句,“遊得快。好多牙齒。梭子魚。”

這種事兒她還真沒想過。“不,”她老老實實地答道,“為什麽?你會嗎?”

“不,不會真的扔。沒必要害怕。”

“我不怕。”

“喔。”一只棕色的胳膊幫她爬出羊毛窩,胳膊和腦袋之間有正常的配件連接著。

艾斯卡站在駁船的甲板上四下張望。河水在寬闊的河谷中流淌,像開庭前的質詢一樣遲緩。天空剛好嵌進河谷上空,比餅幹桶還要藍。

在她身後,錘頂山仍然像圍欄一般圈住白雲,但它們不再像艾斯卡記憶中那麽高高在上了。距離侵蝕了它們的威嚴。

“這是哪兒?”空氣中有股沼澤和莎草的味兒。

“安科河的上遊河谷。”逮住她的人回答道,“你覺得它怎麽樣?”

艾斯卡上上下下把河打量一番。它已經比在奧乎蘭時寬多了。

“我不知道。水倒真的挺多。這是你的輪船嗎?”

“小船。”他糾正道。他比她爸爸高些,不過年紀更輕,打扮得像個吉普賽人。滿口的牙竟大都變成了金子,但艾斯卡認為現在還不到打探原因的時候。他的皮膚是那種很深的棕褐色,有錢人得花無數的時間,用昂貴的假期和一塊塊錫箔紙才能達到這種境界;事實上根本不必如此大費周折,你只需要每天在露天幹活累個半死就成。

他皺起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