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第3/30頁)

他把這話在腦子裏過了一遍,不由皺起眉頭,開始第二次嘗試。

“阿阿格,阿格,沙阿赫,古克?”

他絕望了。 ·

“巴耳格沙,納格!”

他老婆好不耐煩地哼了一聲,從無力反抗的斯吉勒手裏奪過酒杯。她聞了一聞,又依次看看十個酒桶,然後迎上丈夫難以聚焦的眼睛。在一個屬於夫婦二人的天堂裏,他們無聲地計算著六百加侖三次蒸餾的山區白桃白蘭地能賣多少錢,結果把兩人知道的數字用光了也沒算出個所以然來。

斯吉勒太太的反應比當丈夫的要快些,她彎腰朝艾斯卡露出微笑。小女孩過於疲勞,沒法再眯起眼睛瞪回去。老板娘的笑容實在不怎麽樣,因為她難得練習。

“你怎麽到這兒來的,小家夥?”她的語氣暗示著姜餅屋,聲音像爐門關閉。

“我跟格蘭妮走散了。”

“格蘭妮又在哪兒呢,親愛的?”爐門又是“當”的一聲。對於所有在這片隱喻的叢林中遊蕩的人來說,今晚都將是個嚴峻的考驗。

“某個地方,我猜。”

“你想到一張又舒服又暖和的羽毛大床上睡一覺嗎?”

艾斯卡滿懷感激地望著她,點了點頭。不過,她隱約意識到,這女人的臉就跟只熱切的白貂差不多。

是啊,這種隱喻的森林,不是隨便哪個樵夫都能砍開一條道路來的。

此時此刻,格蘭妮正在兩條街以外。按照其他人的標準,她也一樣走失了。當然她自己並不這麽看。她知道自己在哪兒,只不過這個“哪兒”不知道她。

我們已經提到過,要找到人類的意識比搜索狐狸之類的意識困難多了。人的意識把這一論調視為汙蔑,並且決心問個為什麽。以下就是原因。

動物的意識很簡單,因此非常尖銳。動物從不會把經歷拆成一點一點的,成天揣摩自己錯過了什麽。在它們眼裏,宇宙從頭到腳只有四種表達:(a)交配的對象;(b)食物;(c)逃跑的對象;(d)石頭。這就把心靈從無謂的傻想中解放出來,讓它對真正重要的事情異常敏銳。事實上,一般的動物誰會邊走邊嚼口香糖?

而一般的人則恰恰相反。他們在各種層面上無休無止地揣度各種東西,只被自己生理的日歷和時鐘打斷個幾十次。有將要表達的想法,有私底下的想法,有真正的想法,有關於想法的想法,還有整整一個全音階的潛意識裏的想法。對於心靈感應者而言,人類的腦袋實在聒噪得要命,那就像個火車終點站,所有喇叭都在一起怒吼。又仿佛一整個調頻波段——更別提裏頭有些廣播電台還聲名狼藉,它們是禁海上的亡命之徒,專在深夜播放些邊緣性的小曲兒。

格蘭妮要想只靠心靈的魔法找到艾斯卡,那自然是大海撈針。

她沒成功,不過倒是接收到了通過上千個大腦的外差波傳遞來的感應。這麽多個腦袋在同時思考,試圖說服她相信,這個世界實在比她想象中還要傻。

她在街角和希爾塔碰頭。希爾塔急得發瘋,她帶來了自己的掃帚,要求來一次空中搜索(不過必須非常隱秘:奧乎蘭的男人對舒諾神膏愛不釋手,但飛行的女人卻被他們列為違禁品)。

“連影子也沒有。”格蘭妮說。

“去河邊看過沒?她也許掉進河裏了!”

“那她肯定已經掉出來了。她會遊泳啊。我想她是藏起來了,該死的小鬼。”

“我們怎麽辦?”

格蘭妮賞了她一記衛生眼,“希爾塔·羊訪得,這麽咋咋呼呼的,我都替你害臊。我像是擔心的樣子嗎?”

希爾塔凝視著她。

“嗯,有點。你的嘴唇抿得薄薄的。”

“我是在生氣,沒別的。”

“吉普賽人總來趕集,或許他們把她帶走了。”

格蘭妮時刻準備相信關於城裏人的任何壞話,不過在這個問題上她還算心裏有數。

“那他們就真是蠢得沒譜了。”她厲聲道,“想想看,她帶著法杖。”

“那又有什麽用?”希爾塔的淚水眼看就要決堤。

“枉我跟你說了老半天,看來你是一點沒明白。”格蘭妮嚴厲地說,“我們只需要回你家等著就成。”

“等什麽?”

“尖叫或是巨響或是火球什麽的。”格蘭妮含含糊糊地說。

“你也太無情了!”

“哦,我覺得這也是他們自找的。來吧,你先走,去把水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