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第2/30頁)

斯吉勒只賣啤酒,按顧客們的說法,那是從貓裏頭出來的。沒有哪只自尊自重的山羊能忍受“提琴手之謎”的那股味兒。

“我們這兒沒有羊奶。”他使勁看了法杖幾眼,兩只眉毛在鼻子上湊到一塊兒,密謀起來。

“你可以瞧瞧再說嘛。”艾斯卡說。

斯吉勒從吧台上直起身子,一部分是為了躲避艾斯卡的眼神——他那雙可憐的眼睛已經開始變得水汪汪的了,但主要還是因為他產生了一個可怕的念頭,心裏頓時湧起一股寒意。

哪怕是個二流的酒店主人,他或多或少也會跟自己的啤酒有些共鳴。斯吉勒突然發現,身後大桶的共振突然失去了它那種撲騰的旋律,轉而釋放出更加奶裏奶氣的音符。

他試探著擰開一個龍頭,眼睜睜地瞅著一股濃稠的奶汁緩緩流下來。

法杖仍然從吧台上探出個腦袋,跟個潛望鏡似的。斯吉勒敢對天發誓,它也在盯著自己。

“別浪費,”一個聲音說,“總有一天,你會感謝它的。”

說話的語氣是從格蘭妮那兒學來的。有一次,格蘭妮把生菜煮成了黃色,連最堅強的維生素也沒能挺過來。艾斯卡對這盤營養豐富的東西缺乏興趣,那時格蘭妮就是這麽開導她的。可落進斯吉勒那雙異常敏感的耳朵裏,這句話卻成了一句不祥的預言。他一陣哆嗦:到了什麽鬼地方,他才會感謝幾口陳啤酒和濃羊奶?實在沒法想象。真要那樣,他還不如死了算了。

沒準兒他還真要死了。

他拿起個勉強算是千凈的酒杯,仔仔細細地用拇指擦了一遍,從龍頭下接滿一杯奶。他意識到顧客們正偷偷開溜。沒人喜歡魔法,特別是女人使魔法。誰知道待會兒她們會不會再心血來潮,搞出什麽花樣來?

他說:“你的羊奶,”然後又加上一句,“小姐。”

“我有些錢。”艾斯卡道。格蘭妮總說:永遠準備好付錢,這樣你就不必付了,因為誰都想給你留個好印象。這就是氣質學。

“收你的錢?不,做夢也沒想過。”斯吉勒趕忙澄清。他從吧台上探出身子,“不過能不能請你,呃,把剩下的變回去?這附近點羊奶的人不多。”

他往旁邊移開了些。艾斯卡專心喝奶,把法杖靠在吧台上,讓斯吉勒渾身不舒服。

艾斯卡看著他,嘴上一圈白胡子。

“我沒把它變成羊奶,只不過知道它會是羊奶,因為我想要羊奶。”她說,“你覺得它是什麽?”

“呃,啤酒。”

艾斯卡想了想。她隱約記得過去嘗過一次啤酒,那味道實在讓人不敢恭維。還好她記得另外一種東西。在“臭屁”,人人都覺得那比啤酒強多了。那是格蘭妮最寶貝的配方之一。它對身體很好,因為裏邊只有水果,再加上煮煮凍凍和在小火上小心地一點點測試。

要是晚上特別特別冷,格蘭妮會加一勺在她的羊奶裏。勺子必須是木頭的,因為它對金屬可不太友好。

她集中精神,在心裏描繪出那種味道。艾斯卡已經開始掌握一些小技巧,雖然還沒法完全理解,但她發現自己能把味道分解成好多細小的形狀……

瘦巴巴的老板娘聽店裏靜悄悄的,於是從裏屋出來一探究竟。斯吉勒趕緊揮揮手。只見艾斯卡站在吧台前,雙目緊閉,嘴唇嚅動,身體微微搖晃,老板娘驚得忘了言語。

……好多細小的形狀,那些你不需要的重新回到形狀的大池塘裏,接著你找到另外一些自己需要的,把它們放在一處,然後它們就好像、好像在勾勾連連,也就是說,它們可以把任何合適的東西變成和自己一模一樣的東西,然後……

斯吉勒萬分小心地轉過身,瞥了眼背後的酒桶。屋裏的味兒變了,古老的木頭裏微微滲出純金般香醇的味道。

他鄭重其事地從櫃台下的儲物櫃裏拿出個小玻璃杯,從龍頭中釋放出幾滴暗金色液體,拿到燈光下,熟門熟路地轉動杯子,神情若有所思。接著他嗅了嗅味道,把它一口倒進嘴裏。

他的表情一成不變,只是眼睛有些濕潤,喉嚨稍稍顫抖。艾斯卡和老板娘發現他額頭上滲出了一層薄薄的汗珠。十秒鐘過去了,他仿佛下定決心,要打破某項英勇的記錄。他的手指在吧台上畫出一個怪模怪樣的花紋。他的耳朵裏似乎還冒出了幾縷青煙,但那或許只是想象而已。

他終於把它吞下肚裏。斯吉勒似乎拿定了主意,他莊嚴地轉向艾斯卡:“赫瓦耳,役西,分內西,薩阿格斯,役西格斯,噢格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