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佬(第5/7頁)

他親手扯下海怪旗。失去的手指有些礙事,幸虧拉姆斯老爺為他留下更多的手指。鐵民們準備了大半個下午方才出城投降。他們的人數比他想象中要多——城門塔中有四十七人,醉鬼塔裏有十八人。這些人中,有兩個已奄奄一息,不可能活命,還有五人虛弱得無力步行,但尚有五十八人能作戰。雖然他們的狀況窘迫不堪,可若是拉姆斯老爺強攻的話,恐怕會損失三倍於此的士兵。老爺派我來真是神機妙算。臭佬一邊想,一邊爬回矮馬背上,準備帶領這支破破爛爛的隊伍,穿過沼澤地返回北方人的營地。“把武器留下,”他告訴俘虜們,“劍、弓,還有匕首都不能帶。攜帶武器的人會被當場格殺的。”

一行人返回花了臭佬獨自前來的三倍時間,因為鐵民們制做了四頂粗糙的擔架來擔走不動的人,第五人由其子背負。為照顧同伴,鐵民們走得很慢,一路莫不膽戰心驚,唯恐沼澤魔鬼射出致命的毒箭。死了也好,一了百了。臭佬只希望射他的是個好箭手,讓他幹凈利落地死去。像個男人一樣死,不要受拉弗·肯寧那樣的折磨。

獨臂老人一瘸一拐地跛行在隊伍前列,他自稱是阿大克·漢博利,在大威克島有一位巖妻和三名鹽妾。“啟航時,我那四個女人有三個肚子大了,”他吹噓道,“而咱們漢博利家向來以生雙胞胎著稱。我回去的頭一件事就是數數自己添了多少兒子。或許我會用您的名字來為哪個小子命名咧,少爺。”

是嗎?就叫他臭佬吧,他心想,要是哪天他不聽話,你可以切掉他的腳趾,讓他去吃老鼠。他扭頭啐了一口,心裏覺得說不定拉弗·肯寧的結局還比較美好。

當拉姆斯老爺的大營在前方出現時,板巖灰的天空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有個哨兵沉默地注視著他們走過,空中彌漫著營火被雨水澆滅後散發的潮濕煙氣。有個貴族少爺帶一隊騎兵包抄了鐵民們的退路,那貴族的盾牌上有馬頭紋章。萊斯威爾家的,臭佬意識到,羅傑或瑞卡德。他分不清這兩人。“就這些嗎?”貴族少爺騎在栗色戰馬上問。

“其他人都死了,大人。”

“我還以為他們人很多呢。我們曾三次攻打卡林灣,三次都被他們打退。”

因為我們是鐵種,他油然生出一股強烈的自豪,半晌間似乎又成了王子,巴隆大王之子,派克島的傳人。不過,光是產生這念頭都太危險。他必須記住自己的名字。臭佬,我是臭佬,臭名纏繞,處處討饒。

來到營門口,獵狗們的吠叫預示著拉姆斯老爺親自迎降。他帶著妓魘和六七個親信,包括剝皮人、酸埃林、舞蹈師達蒙,大小瓦德等。狗們簇擁在周圍,朝陌生人咧牙咆哮。雜種的娘們兒們。臭佬心想,但他知道千萬、千萬、千萬不可在拉姆斯老爺身邊說出這個形容。

臭佬滾鞍下馬,單膝跪下。“大人,卡林灣屬於您了。這些就是守軍殘部。”

“沒幾個嘛。這般頑強的對手,真想多多收容。”拉姆斯的淡色眼珠閃了閃,“你們一定餓壞了。達蒙、埃林,去照顧他們。取葡萄酒、麥酒以及所有能吃的東西。剝皮人,送傷員去見學士。”

“是,大人。”

有幾個鐵民低聲道謝後,才拖著腳步去營地中間的營火旁休息。有個考德家的人甚至想親吻拉姆斯老爺的戒指,但獵狗們在他靠近前就把他趕走了,艾麗森更是撕下他半片耳朵。即便鮮血如注流下頸項,那人還是如搗蒜般點頭哈腰,滿口贊揚大人的慈悲心腸。

等鐵民全部離開,拉姆斯·波頓轉向臭佬,露出笑容。他拍了拍臭佬的後腦勺,又把臭佬的臉拉近親吻,耳語道:“我的老朋友臭佬,你們真把你當王子了麽?鐵民哪鐵民,真是幫不長眼的呆瓜,連諸神都在發笑。”

“他們只想回家,老爺。”

“那你想要什麽,我親愛的臭佬?”拉姆斯湊在他耳邊,如情人蜜語般輕細地說。他的呼吸有香料熱酒和丁香的味道,煞是甜美。“如此英勇的表現理應得到獎賞。我沒法讓你再長出手指腳趾來,但肯定能為你做點兒什麽。要不要我放你自由?解除你對我的義務?你想不想跟他們回去,回到冰冷灰海中鳥不生蛋的島上繼續當你的王子?還是說你寧肯留下來做我忠實的仆人?”

一把冰冷的尖刀正沿著他的背脊向上爬。小心,他告訴自己,千萬、千萬小心。老爺的笑容,老爺閃爍的眼珠,老爺嘴角亮晶晶的唾液都讓他警惕。他見過老爺露出這樣的神態。你不是王子。你是臭佬,只是臭佬,臭佬臭佬,狼狽如蚤。快說出他想要的答案哪。

“老爺,”於是他道,“我就留在這裏,留在您身邊,哪裏也不去。我是您的臭佬,只想全心全意服侍您。至於我有什麽要求……一袋葡萄酒足矣……紅葡萄酒,最烈性的那種,可以醉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