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佬(第3/7頁)

臭佬清楚地記得恐怖堡下黑牢裏的老鼠,記得老鼠在他牙齒間蠕動,記得舌尖熱血的滋味。如果我失敗,拉姆斯老爺就會把我送回黑牢,還要剝掉我另一根手指的皮。“剩下多少守衛?”

“不太多,”鐵民回答,“具體數目我也不清楚。總之損失慘重。我想醉鬼塔裏還有人,而森林之子塔已經空了。幾天前,達袞·考德剛進去檢查過,他說裏面只有兩個人活下來,而且都靠吃屍體為生。如果您相信的話,他把兩個人都宰了。”

卡林灣守不住了,臭佬意識到,只是沒人幫他們解脫。他揉揉嘴,掩住缺失的牙齒,然後道:“我得跟指揮官談談。”

“跟肯寧談?”守衛有些迷惘。“他什麽也談不了啦,他快死了,甚至已經死了。我好些天沒見著他……上一次還是……”

“他在哪?帶我去見他。”

“那誰來守門呢?”

“就他吧,”臭佬踢了死屍一腳。

這個舉動讓對方又笑了,“是啊,有何不可?那麽隨我來。”他從墻上的台子裏拔下一根火炬,用力揮了幾下,直到火焰熊熊燃燒、放出光亮。“走這邊。”守衛帶他穿過一道門,上了螺旋梯。他們上樓時,火炬的光在黑石墻上影影綽綽地閃耀。

階梯盡頭的黑暗房間煙霧繚繞,悶熱至極。窄窗上掛了張破獸皮以隔絕外面的潮氣,一大塊泥炭在火盆裏悶燃。房間裏的氣味很糟糕,混合了黴菌臭、尿臭和屎臭,煙霧中混著疾病的味道。地板上鋪了肮臟的燈芯草,角落裏的一大堆稻草就是床鋪。

拉弗·肯寧蜷縮在小山一樣高的毛皮下打擺子。他的裝備堆在旁邊——長劍、斧頭、全身鎖甲、鋼鐵戰盔。他的盾牌上刻有風暴之神的烏雲手掌,神的指尖朝洶湧的大海射出霹靂閃電。然而這紋飾已經褪色剝落,下面的木頭正在腐爛。

拉弗本人也在腐爛。毛皮底下他什麽也沒穿,卻燒得厲害,蒼白浮腫的皮膚上布滿流膿的膿瘡和疥癬。他的腦袋左右不齊,有一邊臉頰高高腫起。他的脖子充血膨脹,變得比他的臉還大。同腫起的臉頰一側的胳膊粗得像根原木,上面爬滿白色蛆蟲。看樣子,很多天沒人幫他洗澡或是修面了。他的一只眼睛流出膿汁來,胡須裏全是幹掉的嘔吐物。“他怎麽搞成這副模樣?”臭佬問。

“他在城垛上吃了沼澤魔鬼一箭。只是擦傷,然而……那幫魔鬼在箭上塗毒,把自己的屎和更糟糕的東西抹在上面。我們用沸酒為他清洗傷口,但不頂事。”

我沒法跟他談判。“殺了他。”臭佬吩咐守衛,“他已經不行了,全身都是淤血和蛆蟲。”

對方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可是司令大人任命他為指揮官哪。”

“沒用的馬就得殺。”

“馬?我哪來的馬?”

我有馬。回憶忽然湧來。笑星就像活人那樣慘叫,它鬢毛著火,後腿人立,痛得死去活來,伸出蹄子朝四面亂踢。不,不,那不是我的馬,臭佬從來沒有馬。“我替你動手。”臭佬拾起拉弗·肯寧靠放在盾牌上的長劍——他還有足夠的手指來握劍——揮動劍刃切開那躺在稻草堆上的生靈的腫脹咽喉,濃濃的黑血和黃色膿汁從皮膚下面噴湧而出。肯寧劇烈抽搐了一下,便僵硬不動,一股難以形容的惡臭彌散開去。臭佬快步沖到階梯口,這頭的空氣固然陰冷潮濕,但比屋裏已是清新多了。那個鐵民也跌跌撞撞地跟上他,臉色刷白,拼命忍住幹嘔。臭佬抓住他的胳膊,“副指揮是誰?其他人呢?”

“在城頭或是大廳裏,不睡覺的就喝酒。您願意的話,我帶您去找。”

“帶路吧,”拉姆斯只給了他一天時間。

大廳由黑石砌成,天花板很高,盡管寬敞通風,卻依舊煙霧繚繞。石墻上點綴著巨大的白苔斑塊,被經年累月的爐火熏黑的壁爐中,如今只有一塊泥炭在低沉燃燒。一張有幾世紀歷史的雕花大石桌占據了大廳的主要空間。我曾坐在那裏,他還記得,羅柏居首,他右手是大瓊恩,左手是盧斯·波頓。葛洛佛家的人挨著赫曼·陶哈,卡史塔克和他的兒子們在對面。

現在有二十來個鐵民在桌邊飲酒,其中只有少數幾個用淡漠呆滯的目光目送他進門,大部分人對他毫無興趣。他不認得這些人。其中有些人的鬥篷用銀色鱈魚形狀的搭扣扣住——考德家族在鐵群島地位不高,人們認為他們家的男人都是竊賊和懦夫,女人是會跟父兄上床的淫婦。鐵艦隊回師時,叔叔留下這幫人,對此他一點也不奇怪。這也讓我的任務簡單多了。“拉弗·肯寧已死,”他宣布,“現在誰是頭兒?”

眾酒徒茫然地看著他。有人甚至笑出聲來。另一個人吐了口唾沫。最後有個考德接口道:“你又是何方神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