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利昂(第4/5頁)

“這只是小洛恩河而已,”達克糾正。

“河如其名,”其實這河倒不算太小,但三叉戟河三條支流中最小的也有它的兩倍寬,而每一條的流速都比它快。至於河邊的城市,更是毫不起眼。從史書中提利昂已知葛·多荷本非大城,只是美麗出眾,翠綠與繁花映襯,運河和噴泉縱橫。直到被戰火吞噬,直到魔龍降臨。一千年後的今天,運河中只剩蘆葦和淤泥,噴泉池裏的一攤攤死水則成了蚊蠅滋生的溫床。寺廟與宮殿的殘垣碎石散亂一地,唯有盤根錯節的老柳樹在河邊荒地上愈發茂盛了。

廢墟中依舊有人居住,當地人在野草叢中辟了些小菜園。聽到從古瓦雷利亞大道上傳來的鐵蹄聲,他們大多趕緊逃回了平時居住的山洞,只有少數幾個膽大的站在日頭下,用呆滯、漠然的目光瞅著過路客。一個渾身赤裸、膝蓋以下全是泥巴的女孩目不轉睛地盯著提利昂。她一定沒見過侏儒,他明白,更別提沒鼻子的侏儒了。於是他伸伸舌頭,扮了個鬼臉,把女孩嚇哭了。

“你幹什麽?”達克質問。

“獻上飛吻呢。我吻上哪個女孩兒,她就準得哭,百發百中。”

大道在糾結的柳樹叢中忽然告終,他們沿河岸向北又騎行了一小段,直到穿出樹叢,來到一個古舊的石碼頭。碼頭已有一半陷進水裏,高高的褐色野草幾乎把它給埋了。“達克!”有人高叫道,“哈爾頓!”提利昂將頭歪到一邊,只見一個男孩站在一間低矮木屋的房頂上,揮舞著一頂寬邊大草帽。這是個細瘦精悍的孩子,身材勻稱,一頭暗藍色頭發。侏儒認為他有十五、十六歲,至少相去不遠。

那木屋原來就是“含羞少女號”的船艙。這是艘搖搖欲墜的單桅撐蒿船,橫梁寬吃水淺,適合在窄小的溪流和沙洲間穿梭。一位平凡的少女,提利昂心想,但往往最醜的在床上最饑渴。往返於多恩領河流的撐篙船幾乎都漆了明亮色彩,精雕細刻,這位少女卻不一樣。她被漆成土灰色,而且油漆已然斑駁起皮;她那巨大的主舵同樣樸實無華,簡單得沒有任何裝飾。她就像是在泥巴裏滾過的下賤胚子,他心想,這樣安排當然是有意為之。

達克也高叫回應,他胯下的母馬一路涉過淺灘,踩倒無數蘆葦。對面的男孩從船艙跳下甲板,“含羞少女號”上其他的乘客也於此刻現身:一對像是洛伊拿人的年長夫婦站在舵邊,一位披柔軟白袍的清秀修女走出船艙,從眼睛旁撥開一縷暗褐色頭發。

還有格裏芬,誰也不會錯過格裏芬。“別嚷嚷了,”他說。河面頓時肅靜。

這家夥很難對付,提利昂當即意識到。

格裏芬的鬥篷乃是用洛伊拿紅狼的獸皮和頭皮制成,在鬥篷下他穿用鐵環扣緊的棕色皮衣。他修剪整潔的臉看起來也似乎是皮革制,而他的眼角邊已有了皺紋。雖然他跟他兒子一樣是藍發,但發根卻是紅的,眉毛紅得更顯眼。他臀上懸了一把長劍和一把匕首。對於達克和哈爾頓的平安返回,即便他有欣喜之意,也絲毫沒流露出來。但他沒有掩飾看到提利昂的不快,“一個侏儒?這是怎麽回事?”

“我知道,你指望看到一大輪奶酪。”提利昂轉向小格裏芬,露出最無辜的微笑,“染藍發在泰洛西挺時尚,但在維斯特洛,男孩會朝你丟石頭,女孩會指著你的臉嘲笑你。”

那孩子嚇了一跳,“我媽是泰洛西淑女,我染頭發是為了懷念她。”

“這家夥究竟是誰?”格裏芬嚴厲地問。

哈爾頓道,“伊利裏歐專門寫了信跟你解釋。”

“立刻拿給我看。把侏儒帶去我的艙房。”

我不喜歡他的眼睛,提利昂坐在昏暗的艙房,看著這位傭兵坐在他對面讀信時,心裏這麽想。兩人間只隔了一張劃痕累累的板條桌,桌上有只牛油蠟燭。那是一對冰藍、冷酷、淡色的眼睛,侏儒不喜歡淡色的眼睛,因為泰溫公爵就有一雙淡綠色中閃爍著金黃的眸子。

他靜靜地觀察。這傭兵會讀信已說明了很多問題。有幾個在刀尖上舔血的傭兵能做到這點呢?他的嘴唇幾乎一動也不動。提利昂進一步意識到。

格裏芬終於從羊皮紙上擡起頭來,眯起那對淡藍色的眼睛,“泰溫·蘭尼斯特死了?死在你手中?”

“死在我手指上,瞧,就這根指頭,”提利昂伸出一根手指給格裏芬瞻仰,“泰溫公爵當時蹲下如廁,我正好用十字弓射穿他的肚皮。我看他究竟能不能拉出黃金來——遺憾的是,他做不到,我正愁沒金子花咧!從前,我還害死了我老媽,噢,別忘了我外甥喬佛裏,我在他婚宴上下毒,親眼看著他窒息而死。奶酪販子是不是把這部分漏掉了?為了取悅女王陛下,我準備把我老哥老姐統統加進謀殺名單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