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蘭(第2/5頁)

遊騎兵搖搖頭,“是人。狼群仍跟我們保持著距離。但這些人沒那麽多顧忌。”

梅拉·黎德掀開兜帽,覆蓋兜帽的濕雪掉在地上,發出松軟的“啪嗒”聲,“有多少?是什麽人?”

“敵人。我去解決。”

“我跟你一起去。”

“你留下,保護男孩。前面有個湖,凍得很硬,你們到達湖邊就向北轉,沿湖岸前進,最後會找到一個漁村。你們在村裏等我回來。”

梅拉還待再辯,但她弟弟勸阻道:“照他說的做。他很熟悉這片土地。”玖健的眼睛是深綠色,青苔的顏色,然而眼神中帶著布蘭之前從未見過的深深倦意。小個子祖父。在長城南邊,澤地男孩似乎擁有超越年齡的智慧;但在這裏,他跟其他人一樣迷茫恐懼。

即便如此,梅拉也總是聽他的話。

冷手沿來路走進樹林,四只烏鴉拍著翅膀跟在他後面。梅拉眼看著他離開,她的雙頰凍得通紅,鼻孔裏噴出朦朧霧氣。她又拉起兜帽,用手肘推了推麋鹿,帶領大家繼續前進。沒走出二十碼,她回頭瞧去,“是人,他說是人。什麽人?野人嗎?他為什麽不解釋清楚?”

“他說他會去解決掉他們啦。”布蘭道。

“是啊,他說。他還說會帶我們去見三眼烏鴉呢。我敢打賭,今早上我們過的那條河就是四天前過的那條。我們在原地轉圈。”

“河總是扭來扭去的,”布蘭不確定地說,“而且遇到湖泊或山丘,有時候不得不繞開嘛。”

“那也繞得太多了,”梅拉堅持,“而他的秘密也太多了。我不喜歡這樣,我不喜歡他,更沒法信任他。他的手已經夠恐怖,他還總蒙著臉,並不願報上姓名。他究竟是誰?或者,他究竟是什麽東西?誰都可以披上黑袍。不是人的東西也可以。他不吃不喝,貌似也感覺不到寒冷。”

她說得沒錯。布蘭害怕談論這些事,但心裏一直為此惴惴不寧。夜裏宿營時,他、阿多還有黎德姐弟會偎依在一起互相取暖,遊騎兵卻總是離得遠遠的。有時冷手也會閉上眼睛,但布蘭不認為他在睡覺。還有……

“圍巾。”布蘭邊說邊不安地打量周圍,幸好沒烏鴉。大黑鳥都隨遊騎兵去了,沒有一只留下來竊聽。即便如此,他仍舊壓低了聲音,“他用圍巾包住嘴巴,但圍巾從沒像阿多的胡子那樣結冰。甚至在他說話的時候都沒有。”

梅拉銳利地回望他,“你也發現了。我們從沒見過他呼吸,對吧?”

“對。”阿多的每句“阿多”都伴隨著一大團白霧,玖健和他姐姐說話時也是如此,連麋鹿的呼吸也能在空中形成一片暖雲。

“假如他根本不用呼吸……”

布蘭不由得回想起嬰兒時代老奶媽講的故事。怪物居住在長城之外,包括巨人、食屍鬼、鬼祟潛行的幽靈和會走路的死人,老奶媽一邊用蜇人的羊毛毯裹住他一邊給他講述,但只要長城還在、守夜人軍團還在,它們就永遠過不來。所以你好好睡吧,我的小布蘭登,我親愛的寶貝,做個甜美的好夢,夢裏沒有怪物。遊騎兵雖穿著守夜人的黑衣,但萬一他根本不是人怎麽辦?萬一他就是怪物,正把我們領去給其他怪物吃掉呢?

“遊騎兵從屍鬼手中拯救了山姆和那個女孩,”布蘭猶猶豫豫地說,“他還要帶我去找三眼烏鴉。”

“三眼烏鴉為什麽不來找我們?為什麽不跟我們在長城碰頭?烏鴉是有翅膀的啊。我弟弟正一天比一天虛弱,照這樣下去,我們還能走多遠?”

玖健咳嗽道:“走到為止。”

他們沒走多久就到了遊騎兵說的那個湖,然後遵照先前的指示轉向北行。事情到這裏還算容易。

由於雪下了許多天——多得布蘭數不清日子——湖水結了凍,成為一片廣袤的白色荒原。在冰面平整、湖岸起伏的地方,行路還算容易,但某些地方風將雪推高,分不清哪裏是湖面哪裏是湖岸。用樹做路標的辦法被證明不可靠,因為湖中有若幹林木叢生的小島,而岸邊某些廣闊的區域裏一棵樹也沒有。

麋鹿總是哪邊好走就走哪邊,絲毫不管騎在它背上的梅拉和玖健的想法。它大致跟著樹走,但每當湖岸向西彎去,它就會直接穿越湖面,蹄子踏在堅冰上,身體從比布蘭還高的雪堆中擠過。風刮得更猛了,那是呼嘯卷過湖面的冰冷北風,像刀子一樣刺穿了層層羊毛衣和皮衣,凍得大家渾身發抖。風打在人臉上,雪吹進眼睛裏,什麽也看不清。

他們默默跋涉了幾個鐘頭。前方樹下的陰影漸長,猶如伸展的長指頭。在極北之地,天黑得很早,這也令布蘭感到害怕。隨著白晝越來越短,天氣越來越冷,夜晚越來越殘酷。

梅拉再次停下大家,“我們應該能見到村子了。”她的聲音聽起來陌生而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