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利昂

他們從日出門離開潘托斯,但提利昂·蘭尼斯特沒看見日出。“你從未來過潘托斯,我的小友,”伊利裏歐總督一邊拉下紫色天鵝絨轎簾,一邊向他保證,“沒人看見你進城,更沒人發現你出城。”

“除了把我塞進桶裏的水手、替我打掃船艙的小廝、為我暖床的女孩和滿臉雀斑的騙子洗衣婦之外,確實沒人知道——哎喲,我忘了您的守衛們。難道說切卵蛋還附帶降低智力嗎?那樣的話,他們大概會相信你是一個人坐轎子。”這轎子用沉重的皮帶懸在八匹高頭大馬中間,四名太監武士分行左右保護,更多的武士跟在後頭看管輜重車隊。

“無垢者決不會多嘴,”伊利裏歐擔保,“而送你來的那艘劃槳船被我派去了亞夏,來回至少要花二年,還得看大海慈悲。至於我家裏人,他們都很愛戴我。沒人會出賣我的。”

留著這想法吧,我的胖友,終有一天會被寫成你的墓志銘。“我們應該坐上那條船,”侏儒道,“去瓦蘭提斯最快的是走海路。”

“海上太危險。”伊利裏歐回應,“秋季常有風暴,還有不少海盜盤踞在石階列島,常出來打劫正派人。若是不慎讓我的小友落入歹人之手,罪莫大焉。”

“洛恩河上也有強盜。”

“河盜而已,”奶酪販子用手背遮嘴,打了個呵欠,“搶奪殘湯剩羹的蟑螂。”

“據說還有石民。”

“這倒是實實在在的麻煩,討厭的可憐蟲。不過何必談論他們呢?日子這麽好,我們很快就會抵達洛恩河,到那時你就能擺脫伊利裏歐和他的大肚子啦。哈,在那之前,讓我們好好喝酒,做做美夢,豈不快哉?美酒佳肴在此,誰去想疾病死亡。 ”

是啊,何必多想?提利昂想起十字弓扳機的扣動聲,聳了聳肩。轎子左右搖晃,節奏舒緩,仿佛是母親哄著懷抱中的嬰兒睡覺。其實我哪知道那是什麽感覺?他頭枕在一堆鵝毛填充的絲枕頭中,紫色天鵝絨簾布在頭上匯成拱頂。外頭秋意已濃,轎內卻溫暖宜人。

轎子後頭跟了一隊騾子,馱著箱子、大小桶子和裝食物的籃子,以滿足奶酪販子旺盛的食欲。這天早上他們吃香料香腸,並以黑褐色的煙莓酒沖下肚;下午吃凍鰻魚,享用多恩紅酒;晚上切了些火腿,吃了煮雞蛋,又吃了填滿大蒜和洋蔥的烤雲雀,就著白啤酒和密爾火酒。一路優哉遊哉,卻也緩慢無比,侏儒很快就不耐煩起來。

“到河邊要幾天?”那天夜裏他問伊利裏歐,“照這走法,待我看到女王的龍時,它們恐怕長得比伊耿的龍還要大上幾圈了。”

“真能這樣就好嘍。大龍火力足,小龍沒人怕啊。”總督說著聳聳肩。“我真心實意地想去瓦蘭提斯迎接丹妮莉絲女王,遺憾的是卻不得不依靠你和格裏芬來完成這項使命。留在潘托斯,我能發揮更大作用,為女王回歸鋪平道路。至於與你同路這段嘛……呃,你總不忍心剝奪一個老胖子僅有的樂趣吧?來來來,再喝一杯。”

“告訴我,”提利昂邊喝邊道,“維斯特洛的王冠關一個潘托斯總督屁事?大人,你圖什麽?”

胖子舔舔嘴上的油脂,“我老了,厭倦了這個虛偽的世界。在臨死之前,做幾件正大光明的好事,幫助一位年輕甜美的女孩奪回她與生俱來的權利,有何不美?”

下次他就要送我一套魔法盔甲和在瓦雷利亞的漂亮皇宮了。“在你心目中,丹妮莉絲是個年輕甜美的女孩,你就不怕鐵王座把她切成年輕甜美的碎片?”

“別擔心,我的小友,她身上確實流著龍王伊耿的血。”

也流著庸王伊耿、殘酷的梅葛和愚蠢的貝勒的血。“再給我說說她的情況。”

胖子沉吟道:“丹妮莉絲剛來我這兒時稚氣未脫,卻已比我第二任老婆還漂亮,我甚至動過把她占為己有的念頭。但她是個多麽害羞、多麽驚恐的小東西喲,我明白將其納入房中得不到喜樂。為擺脫這份瘋狂的沖動,我招了個床奴,狠狠發泄了一通。說真的,我原以為丹妮莉絲落在馬王手裏堅持不了多久。”

“但你還是把她賣給卓戈卡奧……”

“多斯拉克人不談買賣。你該說是韋賽裏斯把她送給了卓戈卡奧以換取友誼。韋賽裏斯是個淺薄、貪婪的年輕人,他貪戀父王的王座,也對丹妮莉絲懷有欲望,放棄她讓他很不甘心。公主出嫁前夜,他居然想偷偷上她的床,說什麽執不到她的手,至少要得到她的人。要不是我預先派人防範,這韋賽裏斯將讓我們多年來的周密安排付諸東流。”

“聽起來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傻瓜。”

“韋賽裏斯是瘋王伊裏斯的兒子,僅此而已。但丹妮莉絲……丹妮莉絲不一樣。”他把一只烤雲雀扔進嘴裏,連皮帶骨嚼得清脆作響,“那個當年寄於我籬下的驚恐女孩已在多斯拉克海上死去,又在血與火中重生。新生的龍女王是個真正的坦格利安。我派船去接她回來,她卻駕船前往奴隸灣,並在短短時日內征服了阿斯塔波,讓淵凱臣服,還洗劫了彌林城。若她沿古瓦雷利亞大道西進,瑪塔裏斯將是下一個犧牲品。若她走海路,這樣子……她的艦隊必須在瓦蘭提斯停靠以補充食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