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利昂(第4/7頁)

提利昂把胖廚娘留給面團和鍋子,前去尋找伊利裏歐昨晚放他出來的那個酒窖。酒窖並不難找。窖裏的酒足夠他喝上一百年,包括河灣地的甜美幹紅、多恩的酸紅酒、白色的潘托斯琥珀酒、綠色的密爾蜜酒、六十桶青亭島的金色葡萄酒,甚至有從傳奇的東方,從魁爾斯、夷地和陰影旁的亞夏進口的酒。挑來挑去,提利昂最後挑中一桶烈性葡萄酒,標簽上說這來自倫賽佛德·雷德溫伯爵的私人窖藏,他是現任青亭島伯爵的祖父。酒入口味淡,但事後上頭,色澤深紫,在幽暗的酒窖裏近乎濃黑。提利昂為自己滿上一杯,再倒了滿滿一壺,準備帶到櫻桃樹下的花園裏好好品嘗。

但他出錯了門,結果找不著窗下的水池了。不過不要緊,宅子背後的花園不僅一樣漂亮,而且更為寬敞。他一邊喝酒一邊漫遊。這裏的院墻比大多數城堡的城墻還高,墻頭的鐵刺沒有人頭的點綴,實在是大煞風景。提利昂想象老姐的頭插在上面會是什麽樣,耀眼的金發用焦油固定,蒼蠅嗡嗡地在嘴裏飛進飛出。提利昂決定讓詹姆享受她旁邊那根鐵刺。是的,老哥老姐怎可分離?

要是有繩子和抓鉤,他就能翻過院墻了。他胳膊有力量、人又不重,只需躲開尖刺就行。明天一早便著手找繩子,他決定。

在漫遊途中,他一共發現了三道門——配有城門樓的大門,獸舍旁的側門和隱藏在糾結的淡綠色常春藤中的花園秘門。秘門上了鎖,另兩道門都有人把守。那些守衛長得很胖,臉光滑得像嬰兒的屁股,個個頭戴尖刺青銅盔。提利昂一眼就認出他們是那幫名揚海外的太監,他們的故事傳遍了世界各地。據說他們無所畏懼,也感覺不到疼痛,對主人誓死效忠。我要是有幾百個這樣的衛士就好了,他心想,很遺憾我沒在成為乞丐前想到這點子。

他沿著廊柱圍成的走廊,穿過尖頂拱門,來到一個瓦片鋪成的院子。一個女人正在井邊洗衣服,看上去與他年齡相仿,暗紅色頭發,寬臉上長滿雀斑。“喝酒嗎?”他問她。她狐疑地回望。“我沒帶多余的杯子,咱們得共用一個。”洗衣婦擰幹所洗的幾件外衣,把它們晾起來。提利昂提著酒壺坐到石凳上。“告訴我,我能信任伊利裏歐總督幾成呀?”總督的名字令她擡眼看過來。“一成也沒有?”他咯咯發笑,盤起畸形的腿,喝了口酒。“我可不願乖乖扮演這奶酪販子希望我扮演的角色。但我有什麽選擇呢?大門出不去,你能把我藏在裙子裏面嗎?那樣的話,我會非常感激你的,說不定還會娶你當老婆喲。反正娶過兩個,娶第三個又何妨?至於我們的新房嘛……”他朝她擺出缺了半個鼻子的侏儒所能擺出的最燦爛的笑容。“我有個外甥女住在陽戟城,我沒告訴你嗎?等我跟她在多恩領重逢後,我可以搞出好些亂子來。讓外甥女和外甥打架,這不是很好玩嗎?”洗衣婦晾起伊利裏歐的外套,那外套大得可以作風帆。“你說得對,我真是滿肚子壞水,應該去長城好好反省。加入守夜人軍團,所有的罪惡就被洗清了,大家不都這麽說嗎?可惜啊,親愛的,到時候我們就不得不分手了。守夜人弟兄不準討老婆,夜裏沒有長雀斑的好老婆幫著暖床,陪伴你的只有寒風、鹹魚和餿啤酒。夫人,你覺得我穿上黑衣會不會顯得高大些啊?”他又倒了一杯酒。“說說你的意見吧。去北方還是南方?是懺悔昔日的罪過還是制造新的分歧?”

洗衣婦人看了他最後一眼,揀起籃子,自己走了。我天生沒有討老婆的命啊。提利昂心想。酒壺不知何時已經空了。要不要回酒窖裏灌滿呢?然而烈酒已經讓他頭腦發暈,下酒窖的台階又是很陡的。“妓女上哪兒去了啊?”他詢問晾衣繩上飄搖的衣服。之前他忘了詢問洗衣婦這個最重要的問題。不是暗示你是妓女啊,親愛的,我只想弄清楚答案。從父親那裏他得到了一個回答。“妓女還能上哪兒去?”泰溫公爵這樣說。可是她愛我。她是農夫之女,可是她愛我,還嫁給了我,她信任我。

空酒壺從他手中松脫,滾到院子的另一頭。提利昂站起來,去拾那酒壺。當他矮下身子時,看到一個破裂的瓦片中長出了幾朵蘑菇。那些蘑菇看似很白,菇傘下卻有暗如凝血的斑點。侏儒拔了一根來嗅。這菇美味,他心想,卻帶有劇毒。

蘑菇一共七朵。七這個神聖的數字或許暗示著什麽。於是他把它們全拔了下來,再從晾衣服的地方偷了個手套來包好,塞進褲兜裏。這番折騰讓他又一陣頭暈,他只能爬回石凳邊,蜷起來閉上眼睛。

等他再次睜開眼,已經回到了臥室,倒在那張天鵝絨的軟床上。一位金發女郎搖著他的肩膀。“大人,”她說,“您的洗澡水準備好了。伊利裏歐總督要您在一小時之內準備好,與他共進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