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莎(第4/7頁)

男孩用尖利的聲音問候奈斯特大人,沒有提到他的胎記。當大總管問起他母親的情況時,勞勃的手開始微微顫抖,“馬瑞裏安害了我母親,他把她從月門上推下去了。”

“大人,此事可是您親眼目睹?”馬文·貝爾摩爵士提問,他是名瘦騎士,生了個生姜頭,在被培提爾用羅索·布倫爵士頂掉以前,作過鷹巢城侍衛隊長。

“阿蓮看見了,”男孩答道,“我的繼父大人也看見了。”

聽罷此言,奈斯特男爵朝她望過來,艾爾拔爵士、馬文爵士和柯蒙學士等人也齊刷刷地扭頭。她是我姨媽卻想加害我,珊莎心想,她把我拖到月門前,要將我推下去。我又不想吻培提爾,只是在雪地裏搭城堡而已。她抱緊自己,以免發抖。

“請諒解,大人們,”培提爾·貝裏席輕聲說,“那天之後,我女兒一直做噩夢,如今要她親口陳述,實在太為難了。”他走到珊莎身邊,將手掌溫柔地擱在她肩膀上。“我知道這很難,阿蓮,但我們的朋友需要了解真相。”

“是,”她的喉嚨如此幹燥,說話似乎能令其流血,“我看見……我和萊莎夫人在一起……然後……”一滴眼淚滾下臉頰。好的,淚水有好處。“……然後馬瑞裏安……推她……”她把故事重新講了一遍,卻聽不見自己的話語。

講到半途,勞勃便哭了起來,身下的墊子劇烈搖晃。“他殺了我母親,我要看他飛!”他手上的痙攣更嚴重了,連肩膀也開始抖動。男孩擡頭,牙齒發出“噶噠噶噠”的碰撞聲。“我要看他飛!”他尖叫,“飛,飛!”隨後四肢無法遏抑地劇烈抽打。羅索·布倫剛巧在這孩子摔下王座之前跨上高台,柯蒙學士隨即跟進,卻幫不上忙。

珊莎和學士一樣無助地看著癲痢病發作的慘狀。勞勃踢中羅索爵士的臉龐,布倫咒罵了一聲,卻沒松手,任憑男孩抽搐揮打,還尿了褲子。其間,客人們不發一語地觀看,他們當中只有奈斯特大人見識過這番場景。過了許久,勞勃終於筋疲力盡,又過了一會兒,他才停止動作,這時,鷹巢城的小主人業已虛弱得連站都站不住了。“抱他回房,用水蛭吸點血,”培提爾公爵吩咐。於是布倫把孩子抱起來,帶離大廳,柯蒙學士面色陰沉地跟在後面。

他們的腳步聲消失之後,鷹巢城的長廳內再無任何響動。珊莎聽見夜風在月門之外呻吟哀悼,覺得自己又冷又累。我還得把故事再講一遍嗎?她不禁揣測。

然而她的故事一定起了作用,只聽奈斯特大人清清嗓門,“初次謀面,我就討厭這個歌手,”大總管粗聲道,“我勸萊莎趕他走,勸過很多次。”

“您一直給她忠誠的諫言,大人。”培提爾莊嚴地說道。

“可她不接受,”羅伊斯抱怨,“她勉強聽我說完,然後束之高閣。”

“我夫人對世上的人情事故看得太簡單,”培提爾的話語沉浸在回憶中,連珊莎也幾乎相信他深愛著自己的夫人,“她看不到壞人身上隱藏的邪惡,只能看到好的一面。馬瑞裏安的歌喉固然甜美,唉,結果她便輕易錯信了這個人。”

“他把我們比作豬,”艾爾拔·羅伊斯爵士氣鼓鼓地宣稱。他肩膀寬闊,長相端正,修面整潔,唯獨留了濃黑的八字胡,好像那張臉上的籬笆——總而言之,他就是他父親的年輕翻版。“他寫了一首歌,說兩頭豬在大山下討生活,成天以獵鷹的殘湯剩飯為生。這不明擺著諷刺我們嗎?結果當我指控他時,他還反唇相譏:‘怎麽,爵士先生,不過是首關於豬的歌嘛。’他就是這樣說的。”

“他也寫歌嘲弄我,”馬文·貝爾摩爵士插話,“稱我為‘叮當騎士’,當我發誓要把他舌頭剜出來時,他跑到萊莎夫人駕前告狀。”

“他就是那樣,”奈斯特男爵確認,“一個懦夫,只會躲在女人裙下,因萊莎夫人的寵信而傲慢無禮。您知道嗎?她把他打扮成領主的樣子,還給了他黃金臂環和鑲月長石的腰帶。”

“連瓊恩大人最愛的獵鷹也賞了他,”某位外套上畫有魏克利家族的六根白蠟紋章的騎士說,“那是首相大人最愛的鳥兒,是勞勃國王送的禮物。”

培提爾·貝裏席長嘆一聲。“這些事的確不成體統,”他表示同意,“所以我才試圖挽回。經我多方勸說,萊莎同意讓他離開,然後那天,她和他在這裏會面。當……當時我應該看著她,我萬沒料到……我做夢也想不到……如果不是因為我……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

不要,珊莎驚恐地想,您不要這麽說,您不要告訴他們,不要,不要。然而艾爾拔·羅伊斯卻搖搖頭,“不,大人,這不是您的錯,您不要太自責了。”他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