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6/10頁)

“跟著你舅媽到後面去吧,”費因對梅拉尼和喬納森說,“我和弗朗辛會把你們的東西拿到你們的房間去。”

小營業室的後面,有煤塊生的火在狹小的黑色石墨爐格柵裏熊熊燃燒著,黃色的火焰舔著煙道。一把插頭插在墻上的電水壺,在白鐵架上冒蒸汽,旁邊擺了等熱水的杯子。房間角落裏有個很大的鍍金鳥籠,籠裏裝著許多充絨小鳥,光滑的黑色羽毛,黃色的喙和機靈的小眼睛;他們都逼真得嚇人。剛開始,梅拉尼以為它們就是真的。有一張歷史悠久,椅面下陷,但非常舒適的單人皮面扶手椅,一塊防止椅面蹭上頭油的鉤織蓋布從椅背上滑了下來。另外還有一些藤條編織的直背椅。墻上釘了一塊面積很大的黑板,帶著放粉筆的小格子。黑板上寫著:“歡迎梅拉尼、喬納森和維多利亞。”白粉筆字,裝飾了藍色渦形紋。梅拉尼哽咽了,這是個全心全意,讓人感動的歡迎儀式。

瑪格麗特舅媽拿起粉筆,寫道:“把外套脫下來,自在些,我在看店,所以我們還要在樓下再待一會兒。”梅拉尼注意到這個女人的食指被粉筆灰弄得僵硬粗糙了。如果她能開口,她一定是個健談的女人。然後,她把維多利亞安頓在大椅子裏,開始沖茶。她還從紙袋裏拿出兩個很大的糖粉奶油面包,兩個孩子一人一個。

“我們吃的最後一頓飯是早飯,”喬納森說,“香腸和培根,當然那是在家裏。”

“我們那是在家裏。”維多利亞說。她的臉上蹭了奶油和果醬。

“沒有家了,現在。”維多利亞說。她的嘴張成了圓“O”,悲哀地看著咬過的糖粉奶油面包的波狀全貌。瑪格麗特舅媽又拿起粉筆,用手掌把黑板擦幹凈,快速潦草地寫上:“現在,這裏就是你的家了!”

“她還不認字。”梅拉尼說。維多利亞號啕了。瑪格麗特舅媽飛快地掃了一眼四周,想找到什麽能讓她轉移注意力的東西,然後她快步走向放鳥籠的角落,拉起鳥籠底下的操縱杆。所有的小鳥都上蹦下跳,鳥喙張開又合上,唧唧喳喳地叫起來。立刻管用了,維多利亞快活了,看著它們的眼睛,她悲慘的“O”形哭號變成了開心小黑人那樣的像一角甜瓜的咧嘴笑。她拍手。小鳥蹦跳歌唱了大概兩分鐘,然後機械操控停了,小鳥蹦得越來越慢,越來越沉重,鳴叫聲氣喘籲籲地停止了。它們的力氣用盡了。維多利亞又開始哭。瑪格麗特舅媽又拉了一次操縱杆,小鳥又都振作起來,開始像剛才那樣跳,鳴叫。

“多麽了不起啊!”梅拉尼說。

女人快步走到黑板前,告訴她:“這是你舅舅做的。”

“他一定手很巧。”

“這是別人的訂貨。已經付錢了。真的,我不該碰它的。”她潔白的額頭擔憂地皺了起來。

瑪格麗特舅媽自己也像這些鳥,在她這些來來回回的行動中,她總是不住地點頭,她的腦袋就像啄面包屑的麻雀。一只無歌可唱,生著紅羽冠的黑鳥。店鋪裏那只鸚鵡聽到這些甜蜜的機械噪聲,發出了一陣唧唧喳喳:激烈,無意義的音節像是由憤怒發出的語無倫次的叫喊,它以為是玩具在嘲笑它。房子裏還是回響著鳥鳴。

兩兄弟對姐姐微笑著進來喝茶。他們不需要使用語言和她交流。她輕拍了費因亂糟糟的頭發,把臉放在弗朗辛的翻領上。他們三個互相深愛,並且不在意別人知道這一點。在這間小屋裏,他們的愛幾乎可以摸得到,溫暖得像火,濃烈又讓人欣慰,像加糖的茶。梅拉尼看著他們,覺得有點孤獨和不被愛。不過,費因走過來,坐在旁邊,遞給她一個糖粉奶油面包,像是友誼的象征,她高興地接受了,雖然她並不想吃。

“但,這不能影響你吃晚飯,”他說,“晚飯可是兔肉餡餅。並且,如果說有一個女人會做兔肉餡餅的話,那個人就是我們的麥琪。對不對,弗朗辛?”

弗朗辛露出了他來自遠古的微笑,瑪格麗特舅媽無聲地笑了。

“兔肉餡餅,我們吃,骨頭給狗吃。”費因沉思著說。

“噢,這裏有小狗嗎?”維多利亞蹦了起來,喊著。

“她一直想要一條狗,可是媽——母親不讓她養,她說,所有的孩子都想要狗,可他們從不照顧自己的狗,貓也一樣,要是他們想要貓的話。”

“啊,好了,現在維多利亞至少是部分地擁有一條狗了。”費因說。

他們都喝了很多茶,喬納森對房間和人都沒有興趣。他坐在那兒,看著遼闊的太平洋上拍打著珊瑚礁的環形碎浪。一只漂流瓶掃過他的腳邊,滾進了巖石間的水窪。他搗碎了瓶蓋。瓶子裏有張紙條。他驚奇地讀紙條,它提醒了一個問題。繞了這麽遠的路,他問:“什麽時候我們能見到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