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 夷川家的繼承人(第2/23頁)

“喂喂,你這說的什麽話?當年你父親掉鍋裏,葬禮也很盛大吧?”

但是,那能稱作葬禮嗎?

京都內外無數的狸貓齊聚糾之森,既沒有開設祭壇,也沒有誦經;黑白帳幕也沒掛,大家也沒穿喪服。就只是一群毛茸茸的家夥在森林裏隨處擺上酒席,整晚相互傾訴著對下鴨總一郎的追憶,直到天明。無論走到哪桌宴席,都能聽到父親的英勇事跡。夜深後狸貓們開始胡亂敲打腹鼓,震得整個糾之森地動山搖。這晃動震得我們肚子底下發癢,我們兄弟幾個和母親都笑得在地上打滾。當時我也來勁了,跟著他們一起敲腹鼓,結果敲得肚子疼只好躺在一邊休息。然而第二天早上,聚在一起的狸貓們如幻影般消失,我望著空蕩蕩的糾之森呆立良久。

此刻,我品嘗著偽電氣白蘭,回憶著那晚震顫了整個森林的腹鼓。

夷川早雲葬禮當天,是個秋高氣爽適合開運動會的好日子。

糾之森的大樹下,陽光透過樹葉照射下來,我們變成身著喪服的樣子。連在我肩上呱呱叫的二哥,都在似有若無的脖子上系了黑色的蝴蝶領結,大家都打扮得非常莊重。參與這種儀式性的活動,大哥最有經驗。我們變身後站成一排,接受大哥的檢查。

“別呱呱叫,矢二郎。”大哥說。

“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一直在打嗝……呱噗。”二哥說。

一家人準備好後從糾之森出發,一路走到出町橋。“天氣真好啊。”母親靠在欄杆上,嘆了口氣,擡頭望著空中盤旋飛舞的老鷹。聽到夷川早雲踏入黃泉後,母親就常常把自己關在森林裏,陷入沉思。

“總一郎和夷川都去了那個世界,媽媽覺得好寂寞。”母親望著鴨川的水面落寞地說,“狸貓真是脆弱的生物啊,真沒用!”

我們乘京阪電車在神宮丸太町站下車,沿著琵琶湖水渠旁的林蔭道走向偽電氣白蘭工廠。一路上都聽到燃放煙花和吹奏樂器的聲音。工廠的屋頂上飄著一個黑白色的大型氣球。大哥看到後很無語,“唉,毛球們就是搞不清楚什麽是葬禮,什麽是慶典。”

偽電氣白蘭工廠的正門前拉起了黑白帳幕,裏面穿著喪服的狸貓人頭攢動,擁擠不堪。

那天,據說京都內外趕來奔喪的狸貓多達數千只,看來經營偽電氣白蘭工廠的夷川家威望猶存。上千只黑色毛球蠢蠢蠕動的工廠院內,排列著許多專為吊唁客人開設的露天小店,這場面宛如黑色的祇園祭一般熱鬧壯觀。可能有些狸貓覺得只要穿黑色就行,所以院內依稀可見穿燕尾服的,還有穿天理教法被的狸貓。

在偽電氣白蘭工廠和倉庫群之間穿梭,走到盡頭是一個廣場,這裏便是今天的葬禮會場。廣場上建有祭祀偽電氣白蘭發明者的稻妻神社。我們之所以能在混亂的人群中如入無人之境般穿梭自如,全拜“夷川早雲謀殺論”的謠言所賜。來吊唁的客人看到我們出現,都小心謹慎退得遠遠地圍觀,我們才能輕松穿過擁擠的人群來到裏面的會場。

南禪寺正二郎和玉瀾看到我們後,過來打招呼。

“你們總算到了,這裏擁擠得像慶典一樣。”正二郎說。

“我們沒遲到吧?”大哥擔心地問。

“寺院的和尚也剛到,我估計快開始了。”

“真是的,到處都是討厭的謠言,大家怎麽能胡編亂造……”

“別放在心上!不過以你的性格,要完全不在意估計也很難吧。”

“我不想給南禪寺添麻煩。”

“說添麻煩什麽的太見外了,我跟玉瀾根本就不在乎。”

聽到正二郎這麽說,玉瀾也一本正經地點頭說:“當然不在乎。”

廣場的正面,是用菊花裝飾的華麗祭壇,祭壇前排列著的折疊椅是遺屬席。金閣回頭看到我們,就一臉嫌棄地跟銀閣交頭接耳。在他們身旁,倒扣著一個像浸透了墨汁一般的純黑竹籠,海星好像躲在那裏面。即使這種場合她也絕不現身。

不久,洛東毛念寺的狸和尚來到會場,開始念經。

喧鬧的葬禮會場如退潮般瞬間安靜下來。

偽右衛門八坂平太郎一臉肅穆地上前致辭。

“突然收到吾友早雲的訃告,讓人不勝唏噓。雖說毛球總要魂歸天際,但我做夢也沒想到,今天會站在這裏,參加發小早雲的葬禮,並作為狸貓界的代表致悼詞表達哀痛之情。”

說完八坂平太郎煞有其事地嘆了口氣,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這時候,不知道是誰不合時宜地捧場叫了聲“喲!”“偽右衛門!”平太郎慌忙出言制止:“瞎起什麽哄!”

八坂平太郎繼續一本正經地說:“夷川家的名號響徹京都是在大正時代,理由無他,自然是托福於‘偽電氣白蘭’這項偉大發明。這個將電磁學與釀造學奇跡般結合而誕生的產物,開創了一個合成酒的新時代。時至今日,這項發明依然誘使無數紳士淑女沉溺酒精流連忘返。而為實現偽電氣白蘭工廠現代化進程鞠躬盡瘁的復興始祖,不是別人,正是夷川早雲。自下鴨家入贅夷川家後,夷川早雲努力奮鬥、不惜粉身碎骨,為偽電氣白蘭打開了全新的歷史篇章。但就在他準備進一步發展擴大工廠之際,卻突然撒手狸寰遠赴黃泉,令人扼腕不已。對於早雲的豐功偉績,我作為狸界代表向他致敬,並在這裏替他祈求冥福,祝他黃泉路上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