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編織死亡之襪的三個老婦人(第3/4頁)

其他的家夥們正在周圍嬉笑打鬧,談論著他們的假期計劃。其中有一個人要去瑞士徒步旅行。另一個則要去加勒比海坐船遊玩一個月。他們全都是惡劣的不良少年,這一點和我一樣,但他們是有錢的不良少年。他們的父親都是企業巨頭、國家大使,或者是社會名流。而我平凡無奇,來自一個同樣平凡無奇的普通家庭。

他們問我這個夏天想要做些什麽,我告訴他們我要回到紐約城裏去。

我沒有告訴他們的是,整個夏天我都要打工去遛狗,或者是去推銷訂閱雜志,然後再用我的空閑時間來憂心秋天來臨的時候我要到哪兒去上學。

“噢,”其中一個家夥說道,“這很酷。”

他們轉過頭去繼續聊天,就好像我從沒存在過一樣。

唯一一位我極不想說再見的人就是格洛弗了,但好在最後我並不需要這樣做。他預訂了一張去曼哈頓的車票,和我是同一輛“灰狗”公交車,所以我們又能坐在一起,朝著城裏進發了。

在公交車行駛的途中,格洛弗一直緊張而神經質地盯著兩排席位間的過道,看著其他的乘客。這讓我想起當我們離開揚西的時候,他總是表現得緊張兮兮、煩躁不安,就好像他已經預料到什麽不好的事情要發生。在從前,我總是以為他這是在擔心被別人欺負,但在這輛灰狗上不可能有人去欺負他啊。

最後我再也忍不了了。

我說:“在找‘仁慈女神’?”

格洛弗差點兒就從座位上蹦起來了。“什——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對他坦白了考試前那個晚上偷聽到他與布倫納先生的談話。

格洛弗的眼睛一陣抽搐:“你實際上聽到了多少?”

“哦……其實不是特別多。什麽是夏至日的截止日期?”

他畏縮了一下。“看,波西……我只是很擔心你而已,明白嗎?我的意思是說,你產生的那些關於惡魔數學老師的幻覺……”

“格洛弗——”

“然後我就和布倫納先生說,也許你是因為壓力太大了或者別的什麽,根本就沒有多茲夫人這個人,而且……”

“格洛弗,你真是一個非常、非常差勁的撒謊者。”

他的耳朵變成了粉紅色。

他從襯衫口袋裏慢慢翻出一張臟兮兮的名片。“拿著這個,好嗎?如果這個夏天你需要我的話。”

名片上印的是花體字,對於我那有閱讀障礙的眼睛來說十分要命,不過最後我還是辨認出了如下的內容:

格洛弗·安德伍德

守護人

混血者之丘

長島,紐約

(800)009-0009

“什麽是混——”

“別大聲說出來!”他大吼道,“那是我的,呃……夏天避暑時的地址。”

我感覺心情沮喪。格洛弗有一幢避暑別墅。我從沒想過他的家庭也會和揚西學院裏其他人一樣富得流油。

“好吧,”我愁眉苦臉地說,“所以,就是說,如果我想去你家的宅子參觀的時候,可以去找你。”

他點點頭:“或者……或者在你需要我的時候。”

“為什麽我會需要你呢?”

這句話聽起來比我本想表達的意思更加刺耳。

格洛弗已經從耳朵紅到了喉結。“你看,波西,事情的真相是這樣的,我……我有點兒覺得必須去保護你。”

我瞪著他看。

整整一年裏,我總是在跟人打架,才能讓那些欺軟怕硬的家夥們離他遠一點。我整夜失眠,擔心下一學年我不在的時候他會被人暴打。而現在他在這兒居然假裝自己才是那個保護我的人。

“格洛弗,”我說,“說實在的,你到底要從什麽人那兒保護我呢?”

我們的腳下傳來了一陣巨大的摩擦聲。一股黑煙從汽車的儀表盤下面冒出來,整輛公交車彌漫著一股臭雞蛋的味道。司機一邊咒罵著一邊把這輛灰狗顛簸著停到了公路的路邊。

在引擎室裏叮叮當當鼓搗了幾分鐘以後,司機宣布所有乘客都得下車一趟。我和格洛弗與其他人一起挨個走下了車。

我們正位於鄉間公路的一條支線上——如果不是在這裏拋錨的話,沒人會注意到這個地方。在我們停車的這一側路上,除了一些楓樹和從路過的車裏扔下的垃圾以外,什麽都沒有。在另一側是一個老式的水果攤,中間隔著的四條柏油車道在下午的高熱下微微閃著光。

水果攤上的貨物看起來真是不錯:堆得很高的箱子上有血紅色的櫻桃、蘋果,還有核桃和杏子,一壺壺的蘋果汁放在一個滿是冰的高腳木桶裏。那邊現在沒有什麽顧客,在一棵楓樹的樹蔭下面,只有三個老婦人正坐在搖椅裏,編織著我平生見過的最大號的襪子。

我估計那些襪子得有普通毛衣那麽大,但它們的確是襪子。坐在右邊的老婦人正在編織其中一只,左邊的那位正織著另一只。中間那位老婦人則捧著一大筐靛藍色的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