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格洛弗弄丟了他的褲子

懺悔時間:一到公共汽車的終點站,我馬上就拋下了格洛弗。

我知道,我知道。這樣是很粗魯無禮的。但是格洛弗真要把我弄瘋了,他看我的樣子就像我是個死人一樣,還一直在喃喃自語著“為什麽總會發生這個?”和“為什麽總是要在六年級的時候?”

每當格洛弗感到心煩意亂的時候,他的膀胱總會出些問題,所以我們一下公交車,他讓我保證我會等著他,然後就直沖洗手間,對此我一點也不感到驚訝。只不過我沒有等他,而是拿起我的手提箱,溜到外面,搭上一輛出租車直奔城市的住宅區。

“東區一百零四號一門。”我對司機如是說。

在你們見到我媽媽之前,我先來介紹一下她。

她名叫薩莉·傑克遜,是世界上最好的人,而她證明了我的理論:好人總是沒好報。在她五歲的時候,她的雙親死於一場飛機墜毀事故,她是被一位幾乎沒怎麽關照過她的叔叔帶大的。她曾經想要當一位小說家,所以高中時代她一直打工賺錢,想要攢出足夠的錢來上一所在創作方面是強項的大學。之後她的叔叔得了癌症,她不得不在畢業那一年離開學校去照顧他。在他去世以後,她孤身一人,沒有親人,沒有財產,更沒有文憑。

她人生中遇到的唯一好的轉折點就是遇見了我爸爸。

我對我爸爸一點印象也沒有,只記得那種溫暖的光芒感,也許這是對他的笑容留下的最大印象。媽媽並不是很願意談起他,因為這讓她感到傷心。她也沒有留下任何他的照片。

你看,他們並沒有結婚。媽媽告訴我他既家財萬貫又身居要職,而他們的關系是秘密的。後來有那麽一天,他在某次重要的旅程中航海出行,橫跨大西洋,然後再也沒有回來。

失蹤在大海裏,我媽媽如此告訴我。沒有死,只是失蹤在大海裏。

媽媽後來一直打零工,為了重新拿到高中文憑而晚上去讀夜校,就這樣一個人把我養大。她從不抱怨,更沒有崩潰過,一次都沒有。但我知道自己並不是一個讓家長省心的小孩。

最後,她嫁給了蓋博·烏戈裏阿諾。這個人在我們結識他的前三十秒鐘內表現良好,隨後就顯示出了他是個世界級大笨蛋的真我本色。當我年紀還小的時候,我給他起外號叫“臭蓋博”。雖然這麽叫很沒禮貌,但這個詞可是名副其實。這個人渾身發出惡臭,就好像把發黴了的大蒜比薩塞到穿過的運動短褲裏之後的味道。

夾在我們這樣兩個人之間,媽媽的生活真的是非常艱辛。無論是臭蓋博對待她的態度,還是他和我相處時候的樣子……呃,我回到家裏發生的事情就是一個好例子。

我走進我家那小小的公寓,期待著媽媽已經下班回家了。然而事與願違,臭蓋博正待在起居室裏,和他那些狐朋狗友們打著撲克。體育電視網的節目正大聲播放著。地毯上丟滿了炸薯片和啤酒罐。

他在雪茄的煙霧中幾乎頭都不擡地說:“這麽說,你到家了。”

“我媽媽在哪兒呢?”

“正上班呢,”他回答說,“你身上有現金嗎?”

就是如此了。才不會有什麽歡迎回家、很高興見到你、在最近這六個月裏過得怎樣之類的歡迎話語呢!

蓋博又長胖了不少。他看起來像一只穿著廉價品商店買來的衣服的沒牙的胖海象。他腦袋上大概也就還剩下三根毛兒,全都梳得蓋在他那光禿禿的頭皮上,就好像這樣能讓他顯得更帥些或是怎麽樣似的。

他在紐約皇後區管理著一個大型的電器市場,但絕大多數時間他都宅在家裏。我不知道這麽長時間以來他為什麽還沒有被炒魷魚。他只是一直領著工資,然後把錢都花在那些氣味令我作嘔的雪茄上。當然,還有啤酒,沒完沒了的啤酒。無論什麽時候,我一回到家裏,他就盼著我能為他提供賭博資金。他把這種事稱為我倆“男人間的秘密”。這意思是說,如果我敢告訴我媽媽,他就會把我揍一頓。

“我身上一點錢也沒有。”我告訴他。

他揚起了油膩膩的眉毛。

蓋博就像一條訓練有素的獵犬一樣,能夠聞出錢的味道來。這可真令人驚奇,因為他自己身上的臭味早就應該蓋過其他任何事物的味道才對。

“你從公共汽車站打了輛出租車回來的,”他說道,“大概是用一張二十美元的鈔票付車費。那肯定能有六七塊錢的零錢找給你。一個人要是想生活在這個屋檐底下,他就應該承擔起自己該負責的那份。埃迪,我說得對嗎?”

埃迪是我們這座公寓樓的樓長,他以令人心痛的同情目光看著我。“算了吧,蓋博,”他說,“這孩子才剛進門啊!”

“我說得對嗎?”蓋博重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