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身無形(2)(第3/9頁)

在正門處,一條千足怪獸,正筆挺挺地越過沙陀兵組成的黑潮,撞向厚重的上城城門。那是沙陀蠻子用鹿門塬上一棵生長了一百年的銀杉作成的攻城槌,重有兩千斤,兩百只強壯的胳膊把它扛起,在頂上覆蓋起重重疊疊交錯的盾牌,如同一只長滿青銅鱗片的大鯉魚,低著頭向著有著月形拱的城門撞去。

那兒很快成了攻守之戰中最慘烈的血肉絞機所在,這座嬌美的城門就如同一具巨大的漩渦,吸引著雙方最勇敢最強健的武士去觸擁死亡。

上城城門的兩扇大門厚有尺半,橫向每隔三尺就箍有一根厚鐵條,門樞粗如兒臂,門後更被二十根鐵門閂頂得死死的,本來就是羽人的防禦重點,門上有敵樓弩台,進攻者不時被扔下的巨石所砸中,城門邊緣處處都是堆積的屍體和流血的傷者,後者還能號叫和爬行,但隨即就被後面湧上的人群踐踏成泥。

但這架攻城槌仿佛不可毀滅,野蠻的武士們光著膀子,流著血,帶著洗劫上城的強烈願望,在人字形木支架和盾牌的掩護下,有節奏地撞擊被鐵葉重重包裹的大門。二百條大漢一起使勁,一旦有人倒下,立刻就有人補充上去。大門怒吼著,可怕地顫抖著,就如同巨鼓的鼓面被擂響,而整個上城就是巨鼓共鳴的空腔。

在這樣的轟鳴聲裏,大門開裂了,鐵條變形了,門樞彎曲了,它隨時都可能倒下。

沙陀人也看出了這點,他們調動鐵騎,整齊地排列在城門外一箭之地等待著最後一擊。羽人們幾乎是絕望地做好了破城的準備,守城的將軍將最精銳的廬人衛拉到了城門後面,這些決定殊死一戰的奴隸們玄甲鏗然,挑著一色的長鐵戟,如同一座密林,靜靜地等待破門的一瞬,用人肉城墻去抵擋蠻族人的鐵騎沖擊。

敵樓上的防守者還在頑抗,他們將稻草把捆紮成人字形,灌滿油脂,點著以後垂吊下去,想燒毀那架巨大的攻城槌,但沙陀蠻們早有準備,他們用整只牛皮袋子裝著水,扔到著火的地方,水袋會在火焰上空炸開,形成一片白展展的水霧將火撲滅。

眼看城樓上的防守者已經束手無策了,野蠻的進攻者胸膛中充滿著勝利的狂怒,已經開始準備歡呼。他們在大門前擠成一堆,誰都想擁有第一個沖進上城的蠻族英雄的榮譽。

突然兩條白亮亮的帶子從城門上方的滴水口中交叉噴湧而出,原來是羽人調來了行爐,將熔化的鐵水傾瀉而下。

火紅色的雨水像瀑布從天而降,噴灑的泉水在空中狂舞,火神吞噬一切,盾牌被砸穿,厚厚的生牛皮化成輕煙,血肉之軀被火雨接觸到,立刻就露出白骨,並且猛烈地燃燒起來。

那是什麽樣的可怕情形啊,沸騰的金屬把那些勇敢的戰士大半個身軀凝固在當地,他們還在發出那樣可怕的慘叫,就連最不要命的蠻子也扔下攻城槌,拋下刀槍,開始掉頭逃跑。城門周圍瞬間只剩一片死屍。

羽人們隨後向下傾倒沸油,將城門附近燃燒成一片死亡的火海。那條巨大無比的攻城槌也被點燃了。城墻沿線上,到處都矗立著熊熊燃燒的攻城車。

黑色的潮水開始向後退卻。

那些血跡未幹的羽人們在城墻上發出了傲慢的歡呼。上城擋住了十萬蠻人的第一撥攻擊。

九之戊

羽鶴亭從蠻人可怕的進攻所帶來的血腥結局中喘出一口氣來,轉過身來找那個女孩。平台上空蕩蕩的,似乎失去了她的身影,但他隨即看見那個小女孩坐在一尊武神的臂彎上,晃著兩條腿,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帶著笑意地望著他。雖然擺出一副輕松悠閑的形態,卻分明封堵住他下閣的道路。

“你到底是誰?你想幹什麽?是時候該說出來了。”羽鶴亭不想輕易認輸,這一戰更給了他些許信心。他提著長劍,對鹿舞問道。

她騎著的是那尊舞動三尖兩刃刀的影武神雕像,它的一半被城外的火焰映照得通紅,另一半帶著黑黝黝的巨大影子刺向天空,在白色的格天閣上狂亂地飛舞。

小姑娘吐字清晰:“你,可以叫我‘白影刀’。我是奉鐵爺命來阻止你指揮鎮軍的,他說,如果不行,我就得殺了你。”

“哈哈哈。”羽鶴亭仰天狂笑起來。

鹿舞也不生氣,只是張著一雙又圓又大的眼睛望著羽人城主。

羽鶴亭笑夠了才停下來,他歪著頭打量鹿舞:“原來你就是傳說中的白影刀,我居然找了你這樣的人為心腹,當真是一大笑話。我低估鐵爺了。不過,”他微微笑了起來,“他也沒有把握是不是,他知道沙陀和他加起來也未必攻取得下上城,所以只能讓你來刺殺我了。”

“那倒不是,鐵爺只是說來而不往非禮也。你要是肯投降,鐵爺說,放你一馬也未嘗不可,”鹿舞反駁說,她望了望上城外燃燒的戰場,遺憾地補充道,“你知道那只是暫時的。沒有希望了,上城注定要死的。你還是投降吧,不然我就得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