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身無形(2)

羽鶴亭冷笑一聲,依然不失鎮定地喝問道:“你到底是誰?你想幹什麽?”

鹿舞無辜地吐了吐舌頭:“幹嗎這麽兇霸霸的,我只是想上來告訴你一聲啊,沙陀王可沒有背信。”

羽鶴亭冷哼一聲,冷冷地看著鹿舞,神情絲毫也不敢懈怠。他自然知道這小姑娘純潔天真的面容之後的真實本領。

“此話怎講?”

鹿舞繼續笑嘻嘻地說:“你還猜不出來嗎?因為勾弋山還是勾弋山,滅雲關還是滅雲關——沙陀現在正心急著找你算帳呢……”

怒火從羽鶴亭的五臟六腑裏如一道煙雲直沖上來,幾乎沖破天靈,但他畢竟老辣,硬生生將它們壓了下去,聲音沉甸甸地問:“你沒有把石頭交給他?沙陀藥叉沒有炸掉滅雲關?那這滾滾煙塵從何而來?”

“滅雲關多遠啊,那還不把人跑死!”鹿舞嘻嘻地笑著說,“我懶唄,就隨便找了個地方把它給用了,是叫黃土崖還是什麽崖,騰起的灰土好大,聲音也很大,差點把我耳朵都震聾了,呸呸呸,當真是討厭得很。”

羽鶴亭自然知道情形沒有如此簡單,龍之息的運用精妙和復雜,不是幾十上百名的頂尖術士一起施法,絕不可能讓它爆發自己所有的力量。而能調動手下做到這一點的人,寧州之上,除了八鎮之主,或是沙陀,再沒有幾個人了。

他自詡智計百出,此刻卻不知所措,瞬間覺得周身空落落地,不由得苦笑起來:“我左躲右躲,沒想到還是落入了鐵問舟的圈套。你是鐵爺的人嗎?”

鹿舞不答,自顧自地走近平台邊緣,拍著手跳著說:“哇,這裏好高啊,比我住的朱雀門還高,可以看到很遠很遠勒。”

羽鶴亭猛地後退了三步,拉開與鹿舞的距離,哼了一聲,青森森的長劍出鞘,橫在胸前。

他自然知道鬼臉不在,自己絕不是這小妖女的對手,就算能從她手中逃生,城外的十萬沙陀還在虎視眈眈,他距離全盤俱負只有一線之隔了,但羽鶴亭可不是輕易放棄的人。

鹿舞還在好奇地東張西望:“哎,這些神像是用金子鑄的嗎?那該有多重啊。”

羽鶴亭的臉輕輕地顫了顫,突然發覺耳朵旁傳來沉重的呼嘯聲,那是鋼刀劃開絲綢的聲音,只是要比它響亮上千倍!

他微微側頭,就在眼角裏見到上百道螢火在空中劃出了漂亮的軌跡。

不僅是他。城墻上所有的羽人都被這些空中的光點所吸引,他們都被這如同上天所展示的預兆所震懾,不自覺地屏住呼吸,。

起初只是上百點微弱的光芒,它們在空中交錯著緩緩上升,仿佛只是在這上升階段就要耗去無窮無盡的時間。突然之間,弧線向下滑落,它們的速度也瞬間變快。

點點的螢火在羽人們的眼裏急速變大,現在可以看出那是巨型投石車拋出的大火球了,它們越來越大,越來越兇惡猛烈,在空中急速滾動,直到變成不可思議的巨大火球,才發出“吼”的一聲,仿佛突然下墜似的撞在堅固的石墻或者脆弱的房屋上。

落地的每一顆火球都在空氣裏激起了圈圈的波紋,四處蕩漾,相互撞擊,讓大地搖晃,讓古老的城市如戰鐘轟鳴。這些火球或者直接撞擊在厚實的城墻上,把自己撞得粉碎,噴濺開大團的火,並在上城的石頭胸膛上留下可怕的淤傷;或者擦過女墻,把城頭上搭著的木戰棚和人的碎片高高拋入空中,再灑落在城下的士兵頭上;或者高高越過城墻,落在後面的建築物頂上,炸起無數碎裂的火焰,瓦片泥塵四下飛散;或者落在街道,隨後沿著陡坡不可阻擋地沖擊、滾動,一路播撒下火的災禍。它們流動到哪裏,哪裏就會熊熊燃燒起來。上城四下裏瞬間都可看到起火,厭火城那些驕傲的羽人士兵就在這些火裏亂竄。

羯鼓聲如悶雷滾過水面,上百名赤膊上身的蠻子掄著大錘,隨著鼓聲嘿約一聲砸開扳機。

那些巨大的拋石機身是用柞木紮成的,炮梢則用整根的柘木制成,材質堅韌,長有二十八尺。每五十人才能操作一輛這樣的拋射車,除了點燃的火球外,還可以發射碎石彈。定放手們用大錘子砸開木扳機時,懸掛的重鐵就突然落下,炮梢末尾的甩兜在地上拖出了深深一道溝渠,隨後甩上天空,長長的炮梢彎曲成令人擔心的弧線,末端劃成一道圓,兩個鐵環在鐵蠍尾上脫開時,火球就“呼”的一聲滾上墨黑的高空,在那裏劃出一道又一道明麗的亮線。

蠻人的拋石一波接著一波,火球在墨黑的天空中拖出的明亮軌跡很快拉成一張交織的大網,籠罩在厭火上城上。

上城那些漂亮挺拔的高樓在這樣的火雨中發出了可怕的悲鳴,它們經歷了上百年風雨,如今卻紛紛破相、毀壞、崩塌。高大的格天閣銀頂太過招搖,被蠻人集中火力轟擊了一陣,中了兩發拋石,飛揚如大鳥的檐頂登時塌下了一大塊,如同巨大的折斷的翅膀,帶著火光墜落下去。它那銀光閃閃的屋頂上開始冒出不祥的火苗。雪一樣的火塵和灰燼四散飄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