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個故事 厭火(第3/15頁)

“那麽你還能去哪兒呢?”

年輕的羽人伸手入袖,把一串鮫珠握在手裏,輕輕地撫摸那十二粒光滑的圓珠。那些珠子在他的手指間滾動,叮當相擊,仿佛滾燙一般燒灼著他的手指。他心不在焉,愣愣地想了半晌,方才道:“不知道,我無處可去。”

“寧州不是你呆的地方,”鐵爺淡淡道,“你得離開這座城市。昨天,風鐵騎的輕裝騎兵已經渡過了封淩河,他們明天中午就可以到達厭火城。黑翼風雲止也來了,他的艦船封鎖了整個厭火灣,正在挨個搜查出港的船——你還是走陸路吧,往西面走。”

羽人一愣,道:“西面是勾弋山,從來沒有人在冬季越過月亮山脈……”他停了停,突然放聲大笑,“那又有什麽區別!好,我聽你的,就走勾弋山。”

“既然要走,你就連夜走吧。”鐵爺揮了揮手道,“你往北走,趁夜先過三寐河,天明就能趕到萬象林。如果你命大,進了勾弋山脈,到滅雲關去找一個叫向龍的人,告訴他‘鐵問舟’三個字。他欠我一條命,會送你出關的。”

他猶豫了很長一會兒,方才對赤裸上身的精壯大漢道:“把丁何在和虎頭叫來。”那大漢匆匆而去,不一會引來兩人,正是羽人在門口碰到的誇父勇士和瘦小劍士。那兩人望也不望羽人,朝鐵問舟一揖手,往屋外一站。誇父那龐大的身影讓屋子裏的人都不由一窒。

鐵問舟對他們道:“你們兩位往瀚州跑一趟吧,把這位客人送過滅雲關就回來。”他看了羽人一眼,繼續對丁何在說:“既然收了錢,我鐵爺就不會輕易撒手。可是要記住,傲慢的羽人並不會真正成為我們的朋友。虎頭實在,你多擔當他。”

那名瘦小劍士正是丁何在,他斜著眼看了那羽人一眼,向鐵問舟道:“我明白了。我會帶虎頭回來的。”

那羽人哈哈一笑,也不道謝,只是一拱手,轉身揚長而去。丁何在與虎頭沖鐵問舟拱了拱手,也是轉身而去。他們的身影轉眼融入如漆的夜色中,只有羽人那淡淡的讓人覺得希望不在的笑,仿佛依舊在這間密室的每個人心尖縈繞。

夜色越來越濃,海風夾雜著雪花席卷過這座死氣沉沉的城池。城門緊閉著,在雪光映襯下仿佛一個黑洞洞的大嘴。裹著老羊皮襖的門卒和一隊衣甲光鮮的士兵圍坐在城墻下烤火。那是些厭火城裏不常見的士兵,他們身形修長,背著長槍和紫杉木大弓,有的人身側還倚靠著一張漆皮盾,盾上繪著黑色的圖案——張開的黑色羽翼。

厭火城的老居民看到那副恐怖的黑色翅膀都會大吃一驚,厭火城在鐵問舟的鐵腕之下,一向太平安穩,因此手握政權的羽族也樂得不摻合這座難以管轄、龐大得迷宮一樣的野蠻港口城市的事務,沒想到今天護衛國都的精銳近衛軍黑翼軍居然屈尊來此守門,定然是有大事發生了。

那些穿著破舊皮襖的門卒們正忙著添柴倒酒,卻不敢太往火堆前擠。他們的身影被火光投射到城墻上,不停變幻搖動,顯得高大異常。與羽人軍不同,這些門卒都是些無翼民雇傭兵,他們雖然在江湖上磨煉出一副好身手,在寧州卻地位低下,不能和那些黑翼軍相比肩。

雪花紛飛中,一名蹲在後沿邊上的門卒聽到零碎的叮當聲,他轉過頭去。看見一輛黑色馬車正轉過街角,轔轔而行,朝城門而來。車左走著名年輕漢子,身子像繃緊的鋼絲般筆直,肩頭已是薄薄一層雪花,左肩後露出一柄長劍的劍柄。馬車遮著青布,後面有一座緩慢移動的黑影,仿佛小山一樣龐大。他揉了揉眼睛,發現那座小山是一名肌肉虬突的誇父,他披著件鞣制粗糙的獸皮,露出腰間那面石磨一樣大小的斧子,每走一步就震得青石板街道一陣顫動。

車子行近了。門卒揚了揚手讓他們停下:“城門關了!統領大人有令,要出門得等天明。”

年輕人拉住韁繩,大步上前,他的臉從陰影中躍出,眉毛下的目光讓門卒的心裏猛地打了一個顫。那年輕人微微一笑,伸手扔過來一串銅錢:“弟兄們辛苦了。這是鐵爺的車,行個方便吧。”

聽到“鐵爺”二字,那門卒臉色一變,正待要開口,一名老門卒搶上前拉了他一把,道:“鐵爺的車子要出門,自然沒有問題。我這就去開門。”

“慢著!”一名坐在火堆旁的黑翼軍頭目突然嘎聲嘎氣地喊道,“搖老三,你玩的什麽把戲?統領大人的話難道算個屁嗎?你說開門就開門!”

那搖老三面露為難之色,走過去與那位頭目低聲說了半晌。那頭目橫了年輕劍士一眼,把手裏的酒往火裏一潑,挺胸走到年輕人面前,又盯著他看了幾回,目光在他露出肩頭的劍柄上停了片刻,方才翹了翹下巴道:“要出門可以,把車子打開來看看裝了什麽東西。”說罷伸手便要去掀窗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