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2 叛亂之火 Chapter 12 先知的詛咒(第2/6頁)

我輕聲說:“所以有時候,確實可以改變。”

“有時候可以。”她點點頭說,眼睛還是盯著地面。她腳邊長眠的是莎拉·弗雷澤夫人,墓碑頂有一顆骷髏頭和兩根交叉的腿骨,碑上刻著拉丁銘文:Hodie mihi cras tibi, Sic transit gloria mundi(今天是我,明日換你。世間一切美好,都將歸於塵土)。

“有時候不行。如果我看到一個人包著裹屍布,表示他就要生病了,但我也愛莫能助。”

“也許吧!”我看著自己攤放在身側石頭上的手。如果沒有藥物、沒有儀器、沒有醫學知識,那麽沒錯,得了病他就難逃一死。但如果附近有懂治療的人,有治療的草藥器材……或許瑪斯麗看到的疾病陰影,其實是實際的症狀,像高燒或疹子,而這些症狀平常看不到?然後只是因為缺乏醫療器材,所以看見症狀就代表死亡?我永遠也不會知道。

我轉向她說:“我們永遠也不會明白,我們也說不準。我們知道其他人不知道的事,但沒辦法解釋原因或方法。但我們就是有這種能力——你說對了,這是種詛咒。但如果你事先知道,或許就可以阻止傷害……你覺得預知會傷害別人嗎?”

她搖搖頭說道:“我不知道。如果你知道自己快死了,會不會采取行動?還有,你只會采取善良的行動嗎?還是你會孤注一擲,傷害你的敵人?如果你沒有預知能力,這種傷害本來不會發生,對吧?”

“天曉得。”我們沉默不語,看著雨雪轉為雪片,狂風卷起一陣雪花,吹過修道院毀壞的雕花窗格。

瑪斯麗又忽然開口:“有時我能感覺到東西,不過我可以隔絕它,不去看它。那天洛瓦特勛爵的事就是這樣,我知道有東西,但我努力不看。可是勛爵命令我看,還要我念占蔔咒,讓幻影更清晰。我照他說的做了。”她擡頭望著聳立在前方的修道院石墻,墻壁夾雜著赭色、白色與紅色,石磚間的泥漿已經破碎崩落。她的鬥篷兜帽在她擡頭時滑落,帶有白絲的黑發從她背後傾瀉而下,在風中飄蕩。

“他站在爐火前,那是白天,看得很清楚。有個人站在他後面,像棵樹一樣動也不動,黑影罩著那人的臉。然後一把斧頭的陰影落在勛爵的臉上。”

瑪斯麗語調平靜,但我的背脊依然竄起一股寒氣。後來她嘆口氣,向我轉過身。

“好吧,我會告訴勛爵,讓他自己采取行動。這對他而言是好是壞,我也無法控制。勛爵必須自己選擇——願主耶穌保佑他。”

瑪斯麗轉身要走,我滑下墓石,踩在莎拉夫人的墳墓石板上。

“瑪斯麗!”我喊她,她轉過頭來看我,雙瞳幽黑一如遮蔽墳墓的陰影。

“嗯?”

“瑪斯麗,你看我,能看到什麽?”我兩手垂放身側,望著她,等她回答。

她注視著我,視線由上到下,從我身體後方遊移到身旁兩側,最後淡淡一笑,點點頭。

“什麽都沒有,只有你,夫人。”她輕聲說,轉身走下樹林間的小徑,留我一個人在風雪中。

是好是壞,我控制不了。因為除了預知,我沒有其他能力,既無法讓人聽從我的意志,也無法阻止別人照自己的意志行事。我只有孤身一人。

我抖落鬥篷上的積雪,轉身跟著瑪斯麗走下小徑。我和她有同樣苦澀的認知,知道我們都只有孤身一人。一個人的力量改變不了什麽。

在接下來兩三個禮拜,老西蒙的態度一如往昔,但我想瑪斯麗已經告訴老西蒙她看到的幻象了。老西蒙之前正準備召集手下的次級地主與佃農,但突然打退堂鼓,說這件事其實也沒那麽急。這種優柔寡斷的態度讓小西蒙很不高興,他正急著上戰場取得輝煌功績。

“這件事不急。”這句話老西蒙已經說了十幾次。他拿起一塊燕麥餅,聞一聞,又放下來。“畢竟還是等春天播完種比較好。”

“春天還沒到,他們可能就打到倫敦了!如果你不去,就讓我帶人加入殿下!”小西蒙憤怒地看著坐在桌子對面的父親,伸手去拿奶油。

洛瓦特勛爵哼了一聲,說:“你有魔鬼的急性,怎麽就沒有魔鬼的一半判斷力?不能學著等等嗎?”

小西蒙喊道:“我們已經等太久了!卡梅隆、麥克唐納、麥吉利夫雷——他們第一時間就加入了!難道我們要到最後一刻才出兵,然後在克林蘭諾和格蘭格瑞面前屈居下風?到時想當公爵,門都沒有了!”

洛瓦特的大嘴表情豐富,即使年紀大了,還保有一些幽默與性感的痕跡。不過現在他的嘴看起來既不幽默,也不性感,他只是緊緊抿著嘴,冷淡地打量他的兒子。

他開口:“倉促成婚,後悔終身。選錯妻子還可以休了,選錯領主就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