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在路上 第二十二章 大清算(第4/11頁)

我先前沒想過,遭受毒打後在馬背上長途旅行會如何。我懷疑地瞧著小薊硬實的鞍座,突然明白有的受了。一件厚重的鬥篷撲通落在鞍座上,默塔明亮的黑色鼠目從另一頭神秘地對我眨眼。我決定至少要在靜默中帶著尊嚴受苦,於是把心一橫,咬緊牙關爬上馬背。

大夥兒似乎有種心照不宣的紳士風度,頻繁地輪流停下來小解,這樣我可以有幾分鐘下馬偷偷搓揉發疼的臀部,還不時有人提議停下來喝水,而由於小薊載著全部的水瓶,我也得跟著停下馬來。

就這樣顛簸了好幾個鐘頭,但疼痛還是逐漸加劇,我只能不停在馬鞍上變換姿勢。最後我決定不管什麽尊嚴了,我一定要發泄一下。

“籲!”我對小薊說,接著跳下馬來。其他馬都過來繞著我們停下時,我假裝檢查它的左前腳。

“馬蹄裏剛剛進了顆石子。我弄出來了,但我最好牽著它走一會兒,我不希望它跛腳。”我撒謊。

“對,我們不能讓它跛腳。”杜格爾說,“好吧,那就走一會兒吧,不過得有人陪你。雖然這條路人煙稀少,但我不能讓你自己走。”

“我陪她走。”詹米立刻跳下馬來,輕聲說道。

“好,但別耽擱太久,我們天亮之前一定要到達巴格倫南。招牌是‘紅豬’,店主是個朋友。”杜格爾一揮手,集合其他人輕快跑開,留下一堆揚塵。

***

我連續數小時遭受馬鞍虐待,脾氣並未因此變好。就讓他這樣陪我走,絕對不會跟他說話,這個虐待狂、暴力分子。

半輪月亮照耀之下,他一點也不像暴力分子,但我鐵了心蹣跚向前,刻意不去看他。

起初這些飽受淩虐的肌肉還不太適應行走,但過了半小時左右,我可以比較輕松地移動了。

“明天就會好很多,”詹米不經意地說,“但後天才能好好坐下。”

“你怎麽這麽專業啊?”我突然對他暴怒,“你經常打人嗎?”

“嗯,沒有。這是我第一次打人。”他並未受我態度的影響,平靜地說著,“不過,我自己倒是有很多被打的經驗。”

“你被打?”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有人拿腰帶抽打眼前這個高大的肌肉組合體,這畫面簡直難以想象。

他看到我的表情笑了出來:“是我小的時候,外鄉人。在我八到十三歲的時候,屁股被抽的次數多到數不清。之後我長得比我父親還高,他要打我的話還得讓我彎腰靠在圍欄上,非常不方便。”

“你父親打你?”

“對,多半是他打的,學校老師當然也有,偶爾還有杜格爾或其他叔伯,那要看我人在哪裏,還有做了什麽事情。”

我越聽越感興趣,雖然本來決定不理他的:“你做了什麽?”

他又笑了,在寧靜的夜裏,他聲音雖輕,卻很有感染力:“這個嘛,我記不得每一件事,只能說大致上都是罪有應得。至少,我不覺得父親曾誤打我。”他安靜了一會兒,邊走邊想著。

“有一次,我拿石頭扔向雞群;有一次是騎牛,把它們搞得太興奮了,以致擠不出奶;還有一次是吃掉蛋糕上的全部果醬,卻剩下蛋糕。啊,還有把馬放出馬廄卻沒閂上門,還有放火燒掉鴿房的茅屋——那是意外,我不是故意的;還有弄丟了學校的課本——這個是故意的;還有……”他停了下來,聳聳肩,而我笑得停不下來,“都是一些平常的事情。不過,大多時候是因為我在該閉嘴的時候卻多嘴了。”

他回憶起一些事來,哼了一聲:“有一次,我姐姐詹妮打破了一個水罐,那是因為我嘲笑她,惹她生氣,她一氣之下就拿水罐丟我。我父親進來質問是誰弄破的,她太害怕,不敢承認,只是看著我,眼睛張得很大,很害怕的樣子。她眼睛是藍色的,跟我一樣,但比我漂亮,長了密密的黑色睫毛。”他又聳聳肩,“反正,我就跟父親說是我弄破的。”

“你真偉大,你姐姐一定很感激你。”我諷刺地說。

“嗯,本來她會很感激我的。只是我父親在門外站很久了,他看見了事發經過,所以詹妮因為發脾氣和打破水罐被抽了鞭子。而我也被打了兩下,一下是因為嘲笑她,還有一下是因為說謊。”

“不公平!”我義憤填膺地說。

“我父親雖然不是一個很溫和的人,但他通常很公平。”詹米平靜地說,“他說的的確是事實,而且人應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任,這點他是對的。”他朝旁邊看我。

“不過他說我心地很好,願意承受責難,所以雖然他得處罰我,但我可以選擇被鞭子抽或不吃晚餐去睡覺。”他悲傷地笑著搖頭,“父親很懂我。毫無疑問,我選了被鞭子抽。”

“你的胃根本是無底洞,詹米。”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