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在路上 第十三章 預告成婚(第2/7頁)

“不過沒當上英國將軍,嗯,我覺得還不夠好。”我擡著眉頭說。

杜格爾露出亮白的牙齒,笑聲擾動了枝頭上的三只禿鼻烏鴉,它們拍拍翅膀飛走,發出沙啞的抱怨。

“你是英國或法國的間諜嗎?”杜格爾突然話鋒一轉。至少他的話題變得很直接,不拐彎抹角。

“當然不是!”我不高興地回答,“我是個叫克萊爾·比徹姆的普通人,如此而已。”我把手帕浸到水裏,沾濕擦了擦脖子。小小幾道清涼提神的細流沿著背脊,流進我的灰色斜紋布衣。我把濕布放在胸上擠壓著,一樣清涼。

他靜默了幾分鐘,專心看著我胡亂擦洗。

“你看過詹米的背。”他突然開口。

“我沒辦法不看。”我略冷淡地回答,也不願細想他為何問這毫不相幹的問題。也許他準備好的時候自會告訴我。

“杜格爾,你的意思是我知不知道那是蘭德爾幹的?或者你自己也知道?”

“嗯,我清楚得很。”他靜靜地打量著我,“不過,我沒料到這件事你也知道。”

我聳聳肩,表示我知與不知都與他無關。

“當時我在場。”他漫不經心地說。

“在場?在哪兒?”

“威廉要塞。那時我在那裏和司令交涉,有個在那兒當差的人知道我和詹米有親戚關系,於是在逮到他的時候,托人捎了口信給我。所以我就到威廉要塞看看能幫他點什麽。”

“看來不太成功。”我刻薄地說。

他聳了聳肩膀:“我不幸失敗了。要是由平常那位士官長處理的話,我至少在第二回審判時還有機會救他,但當時負責指揮的是新上任的蘭德爾。他不認識我,而且也沒興趣聽我怎麽說。那時我想,他是故意要拿詹米殺雞儆猴,讓大家見識一下他是手下不留情的人。”他敲了敲系在腰帶上的短刀,“如果你要指揮眾人,這是合理的規矩。帶人就要先贏得眾人的敬佩,如果沒辦法得到敬佩,那就讓他們恐懼。”

我還記得蘭德爾房裏那位下屬臉上的神情。我想,蘭德爾會選擇的手段我應該明白。

杜格爾深陷的雙眼看著我,一臉興味盎然:“是詹米告訴你的?”

“他略略提到過。”我謹慎地回答。

“他一定對你有好感。詹米通常不會對任何人提起這件事。”杜格爾沉思道。

“我無法想象他有什麽理由不告訴我。”我反駁道。

每次我們抵達一處旅店或酒館,我都要先屏住氣,直到確認大夥夜裏只是想喝點小酒或在火堆旁聊聊天,而沒有其他目的,我才會放心。杜格爾嘲諷地微微笑著,顯然知道我腦子裏怎麽想。

“你覺得沒必要告訴我,對吧?我已經知道了。”他伸出手,閑散地在暗得怪異的水裏劃著,揚起陣陣硫黃味。

“我不知道牛津郡那邊怎麽樣。”他帶著挖苦的語氣說出這句話,讓我稍微局促不安起來,“不過在這一帶,女人通常是不能觀看鞭刑的。你看過嗎?”

“我沒看過,也不想看。”我厲聲回答,“不過,我想我能想象要打出詹米背上的傷疤,得費多少氣力。”

杜格爾搖搖頭,從池子裏撈起水,潑向一只走近的好奇松鴉。

“姑娘,這你就錯了,請原諒我這麽說。憑空想象是可以的,但絕不及親眼目睹一個人的背就這麽攤在你眼前,那鞭子分明是要把人打成殘廢,而且絕大多數挨了鞭子的人也真的殘廢了。那真是卑鄙。”

“但詹米沒有殘廢。”這句話一出口,語氣竟比我原先設想的還要淩厲。詹米是我的患者,若再說得廣一點,他還是我的朋友。要是逼我說實話,我承認出於某種病態的好奇,我還是想知道詹米的過去。盡管如此,我不希望和杜格爾討論詹米的過往私事。我從沒遇過像年輕高大的詹米·麥克塔維什一樣敞開心胸,同時又如此神秘難測的人。

杜格爾短促地一笑,濕著手在發間擦抹幾下,把逃離酒館的疾奔——對我而言——中垂落的發束撥回去。

“詹米的脾氣跟他們家族的其他人一樣,拗得像石頭,他們家很多人都這樣,但詹米最嚴重。”杜格爾的話中帶著嫉妒和不得不承認的敬意。

“詹米告訴你他是因為逃跑才挨鞭子的?”

“是。”

“唉,是啊,在龍騎兵逮到他的當天,他趁著天色剛暗就翻墻跑了。翻墻的情況其實很常見,囚犯的住所並不如預期的牢靠,所以每晚都有人在墻邊巡邏。那衛兵告訴我,從詹米被抓回牢裏的樣子看,他狠狠地打過一架,不過,那一架可是六對一啊,而且六個英國兵都配有火繩槍,所以這架也沒打多久。詹米一整晚都被鐵鏈給拴住,隔天一早就被帶到鞭刑柱。”杜格爾停了一下,我猜,他是在看我臉上是否露出了暈眩或作嘔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