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理士城堡 第八章 夜裏的演出(第2/7頁)

“這酒不錯,對吧?”低沉的聲音裏帶著愉悅的音調。我睜開眼睛,看到科拉姆贊許地對我微笑。

我張口想回話,卻發現這滋味裏滑順細致的韻味是騙人的,這酒烈得讓聲帶輕微麻痹。

“太……太美妙了。”我努力地說出口。

科拉姆點著頭:“的確,從德國萊茵河地區來的。你對這酒不熟?”當科拉姆拿著酒瓶朝我杯子送過來時,我搖搖頭。他用發亮的玫瑰紅的酒裝滿我的杯子,又握住自己的杯腳轉動著,好讓火光照耀出杯中酒液潑濺的朱紅。

“不過,你倒是懂得好酒。”他傾著杯子,享受杯中佳釀的濃郁果香,“但我想,這也很自然,因為你有法國血統——或者,應該說是一半的法國血統。”他微笑著迅速更正,“你的家族來自法國何地?”

我遲疑了一會兒,想起在這種情況下說話要盡可能貼近事實。“我的家族和法國的關系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也不是很直接的聯系。我那些可能在法國的遠親都來自北部,在貢比涅附近。”對於脫口而出的話,我自己都有點訝異,因為我未來的親戚真的就住在貢比涅附近。要貼近事實,的確。

“啊,不過你自己從沒去過?”

我傾著杯子,一如先前地搖搖頭。我閉上眼,深深呼吸,好吸進美酒的醇香之氣,接著依然閉著眼答道:“沒有。我也從沒見過那兒的親戚……”我一睜眼便發現科拉姆緊盯著我,“……我之前就說過了。”

“你的確說過。”他不慌不忙、平心靜氣地點點頭。科拉姆·麥肯錫的雙眼是漂亮的柔和灰色,覆有一片濃密的黑睫毛。他是個迷人的男子——至少腰部以上是。我的目光越過科拉姆,望向爐火旁的一群人,我看到他的妻子利蒂希婭和幾位女士正熱烈地聚在一塊兒和杜格爾說話。杜格爾·麥肯錫也是個迷人的男子,而且五體健全。

我拉回注意力,發現科拉姆正心不在焉地看著墻上掛著的畫。

“而且正如我先前所言,我希望可以盡快上路去法國。”我突然開口,把他從暫時的失神狀態中拉回。

科拉姆一手拿起酒杯,質問似的挑起眉來,口氣輕快地回答:“你的確說過。”我穩穩握住酒杯,示意只需要一點酒即可。我起身想朝拱道走去,但科拉姆卻把這雅致的酒杯裝得近乎全滿。

科拉姆的目光緊盯著逐漸漲升的酒液:“比徹姆女士,正如我先前所言,我想你應該很願意在本地多停留一些時日,直到我們為你的交通問題做好最適當的安排。畢竟,你也不那麽急吧。現在不過是春天,而在秋季風暴前的數月穿越海峽可是十分危險的事。”他的雙眼和杯子同時揚起,銳利的目光緊盯住我。

“不過,要是你願意告訴我法國親戚的名字,也許我可差人先捎個口信過去,讓他們準備準備,如何?”

科拉姆在嚇唬我,我沒得選擇,只能先喃喃說“好的,也許等會兒就給你”之類的虛應之詞,然後急忙在歌唱表演開始前推說內急,得離開一下。這是科拉姆設下的遊戲和圈套,我還不是他的對手。

我的托詞也非全然虛構,我在堡內幾個漆黑的廳裏花了點時間胡亂走尋,才找到我要去的地方。完事後,我摸索著找到回去的路,手裏還握著酒杯。我看到一條通向廳堂的明亮拱道,走進時才知道我走到了較矮的入口,正站在離科拉姆較遠的對面廳尾。這情況對我正好,我默默走進長廳,沿著墻走向其中一張板凳,然後煞費苦心地融入人群。

我朝大廳前端望去,看到一個身形修長的男人。從他手上的小豎琴研判,他必定是吟遊詩人格倫。科拉姆一招手,仆侍急忙給吟唱者取來凳子。格倫坐上凳子,開始為豎琴調音。他耳朵貼近豎琴,輕撥琴弦。科拉姆從瓶中又倒了一杯酒,手再一揮,差遣仆人把酒杯朝詩人那兒送去。

“他召來他的笛子,叫來他的酒杯,科爾老國王喚來他的三個提琴手……”我無禮地低聲唱著這首老兒歌,引來萊裏的斜眼。萊裏坐在掛毯下方,掛毯的織紋圖樣是一個獵人帶著六條拉長身子的斜眼狗,到處亂竄地追捕一只孤零零的野兔。

“你不覺得這狗有點過分嗎?”我揮指著掛毯,在她身旁的凳子上驀地坐下。

“噢!呃……是呀。”她小心翼翼地回答,身子還稍稍往旁邊移開。我試著把萊裏拉進我友善的對話裏,不過多數時刻她只是簡單地用“嗯、啊、噢”回應,而且只要我一跟她說話,她就會臉紅心驚,所以沒多久我就放棄了。我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廳堂前頭的景象。

格倫已經將豎琴調至滿意,他從外套中拿出三把長短各異的木笛,擱在小桌上,方便等會兒取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