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遠行(第3/9頁)

安星眠說不出話來,滿腦子只剩下了一個念頭:我是誰?我到底是什麽?他回想起那個驚心動魄的夜晚,如果不是殘留的一絲神智終於被雪懷青喚醒,他很有可能已經殺死了她,再毀掉一切,也毀掉自己。他原本以為這樣的經歷是生平第一次遭遇,卻未曾想到,遠在二十年前,在他只有三歲的時候,就已經發生過了。

我到底是誰?我到底是什麽?安星眠的心裏充滿了迷惘。

鶴鴻臨繼續說:“我看著眼前的一切,既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也不明白薩犀伽羅為什麽要把我帶到這裏來。眼前已經沒有別的路可走,風秋客追了上來,你父親也很驚異地看著我們。但還沒等他張口發問,薩犀伽羅已經急不可耐地掙脫了我的手。在這一刻,它仿佛有了生命,成為了一只虎視眈眈尋找獵物的獵鷹,竟然脫離了桎梏,直沖沖地飛向了你。

“而你,剛開始的時候怒不可遏,一把抓過薩犀伽羅,然後把它含在嘴裏,似乎是要發力把它咬碎。萬幸的是,薩犀伽羅沒有碎,你的牙齒也沒有被崩掉。正相反,從你抓住薩犀伽羅開始,你和它都逐漸安靜了下來。你扭曲而兇惡的小臉慢慢變得平靜,喉嚨裏不再發出恐怖的怒吼,薩犀伽羅閃爍的光芒也逐漸消失。到了最後,你把薩犀伽羅吐出來,抓在手裏,就那樣倒在地上,進入了夢鄉。

“風秋客不愧是個沉穩機敏的人,他的第一反應既不是抓捕我,也不是搶回就在眼前的薩犀伽羅,而是迅速判斷出了你父親的身份,上前扶起你父親,先詢問他你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你父親長嘆一聲,說你從出生之後就身染惡疾,有一位長門僧想法子把這惡疾壓制了三年,但三年之後還是爆發了。如我們所見到的,你犯病的時候會變得力大無窮,性情暴虐,完全失去神智,只知道一味地攻擊和破壞身邊的一切。而剛才那一次,正是你陷入徹底的瘋狂,無論如何都無法喚醒的時候,但他也萬萬沒想到,薩犀伽羅竟然讓你平靜下來了。

“風秋客想了想,告訴你父親,那塊翡翠是羽族霍欽圖城邦的至寶,他就是為了這件至寶而來的。但現在,他也許可以暫時把它借給你父親,以便救你的命。你父親大喜過望,也不多盤問,為我們準備了客房。到這時候,風秋客才有余暇來審問我。我知道落在他手裏絕對逃不掉,但覺得此人看上去十分理智,也許能想辦法說動他,於是老老實實把我這些年所做的一切都告訴了他。他聽完之後……”

“他聽完之後覺得,你所做的其實並沒有錯,所以決定幫你完成心願。”門外忽然傳來一個聲音。安星眠哼了一聲:“我就知道其實你還在寧南城,只不過一直躲著不肯見我而已。”

門被推開了,風秋客走了進來。他看來一臉疲憊,狠狠瞪了安星眠一眼。雪懷青忙替他倒上茶,風秋客也不再堅持以往絕不在陌生人家裏飲食的習慣,接過茶杯一飲而盡。

“你真是個笨蛋,你派人跟蹤他有什麽用?”喝完茶,風秋客很不客氣地對鶴鴻臨說,“如果不是他找到你,這個秘密原本可以保守下去的。”

“保守下去又有什麽用呢?”鶴鴻臨搖搖頭,“他用自己的身軀幫你們保住薩犀伽羅二十年,讓羽族少了數千受害的人,難道連知曉真相的資格都沒有麽?”

風秋客默然不語,最後拉過一張椅子,坐了下去。過了好久,他才開口說話:“其實我也一直想要停止對死囚們的戕害,他們即便犯了死罪,也應該按照律法處死,而不是死得那麽悲慘,那麽痛苦。但是我又不能不考慮城邦的安危,誰也不知道辰月教什麽時候會卷土重來,我們不能沒有克制蒼銀之月的東西,否則就會是一場更加巨大的災難。所以那時候,盡管只是看到了一絲希望,而且是解釋不清的希望,我也願意抓住它。

“後來我們觀察了一個月,發現薩犀伽羅真的和你完全契合。你們在一起的時候,薩犀伽羅變得十分安靜,不再對旁人產生任何傷害,而你也不再會像野獸一樣爆發,可以完全像一個正常的孩子一樣生活。我追問你的父親,你為什麽會被弄成這樣,他支支吾吾不肯說,我也沒法勉強。但我已經做出決定,從此讓薩犀伽羅待在你身邊,而我作為法器的守護者,一直保護你。”

“這就是你陰魂不散地跟了我二十年的原因,”安星眠喃喃地說,“可真難為你了。”

“我同樣不放心,但風先生對我十分惱火,一意要趕我走,”鶴鴻臨說,“我在安府逗留了幾天,恰好遇上了我的老朋友、在寧南城經營茶莊的汪惜墨,我時常在他那裏買一些東陸的好茶葉。到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他是你父親的親信。他邀我去他家裏做客,並且告訴了我一個不幸的消息:他已經罹患絕症,沒有多少時日可活了。這一次回建陽,其實就是想偷偷安排自己的後事的。我忽然間有了主意,他死之後,我可以假扮成他,一來可以以他的身份繼續留在寧南城,二來可以時常回宛州探望你的情況,確定薩犀伽羅沒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