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遠行

寧南城。深夜。茶莊裏的敘話還在繼續進行著。

“所以,從那之後,歷代霍欽圖城邦領主就開始悄悄地用死囚犯和重刑犯去喂養它?”安星眠面露不忍之色,“生不如死,果然是活地獄啊。”

“那就是薩犀伽羅這個名字的來源——通往地獄之門,”鶴鴻臨陰郁地說,“為了這件法器,我們的祖先打開了地獄之門,把無數的生命送進地獄,盡管這些人本身算不得無辜。其實這個名字,原本也隱含著對後人的警醒,但誰都不敢輕易放棄它。畢竟用來喂養它的人命,不過是些無足輕重的囚犯,死就死了,但如果蒼銀之月卷土重來,死的全都會是精英,甚至動搖城邦的統治。誰也沒有膽量去冒險。”

三人說著話,不知不覺間爐火都熄滅了。雪懷青重新往火爐裏加了炭,看著重新亮起來的炭火,有些感慨:“為了薩犀伽羅這一把火不熄滅,需要燒掉多少炭啊……”

“是的,那些人都極慘,”鶴鴻臨說,“薩犀伽羅對人體的傷害極大,就像一個吸取生命的怪物。當年的經若隱,不過在薩犀伽羅旁邊待了一個月,始終沒能再恢復到之前的健康狀態,尤其是他的腦子,變得遲鈍糊塗,雖然只有五十來歲,卻像一個八九十歲風燭殘年的老人一般。而那些死刑犯,一旦被放到薩犀伽羅的範圍內,就再也無法離開,只能一點點被吸幹,直到死去。也許唯一能讓人想起來好過一點的是,他們用不了多久就會完全失去意識,僅憑著本能苟延殘喘,早已感受不到痛苦了。”

“一百多年的時間……上萬人……”雪懷青算計著,“也就是說,為了這件法器,每年都有上百個羽人犧牲他們的性命,每三天就要死一個人。即便那些人原本就該死,也不必受這樣的虐殺啊。”

“那你又是怎麽得到薩犀伽羅並把它放在我身上的?”安星眠問,“為什麽放在我身上就不需要犧牲那麽多人,但我卻不能離開它?”

“我能回答第一個問題,第二個問題卻回答不了,”鶴鴻臨說,“當年我能遇到你,完全是碰巧了,或者說,是命運安排了你和薩犀伽羅的相遇,這才讓你們找到了一種特殊的方式共存下來。否則的話,薩犀伽羅要麽會被毀掉,要麽會繼續成為戕害羽族的地獄之門,而你……毫無疑問會死掉。”

在得知了薩犀伽羅的全部真相後,鶴鴻臨的內心充滿了對這件法器的深刻仇恨。那不僅僅是因為薩犀伽羅令他的兒子遭受了地獄般的苦楚。如前所述,鶴鴻臨年輕時也曾滿懷為國為民的激情,後來他選擇退隱,只是忍受不了官場上那些令人作嘔的陰謀與手段,但當初的理想卻從未真正消退。此時此刻,他忽然間有了一個主意:想辦法盜走薩犀伽羅,毀掉這件法器,讓羽族從此不再受其害。他相信,只要悄悄毀掉,不把消息泄露出去,辰月是不會輕易再來自討沒趣的。更何況辰月的教義古怪,似乎攪亂天下才是他們想要做的,應該不至於死盯著霍欽圖城邦不放。

這個想法的實現可能無疑十分之低,但鶴鴻臨也並不著急,把它當成自己畢生的目標,慢慢地謀劃,盡管越謀劃越覺得希望渺茫。但幾年之後,一個絕佳的機會意外地從天而降,那就是雪懷青的父親雪寂的到訪。雪寂的到來讓領主風白暮格外緊張,為此他專門把薩犀伽羅轉移回了王宮,和二十來個“糧食”一起放在王宮的某個地下密室裏,這幾年中,一旦有什麽突發事件,可能需要動用薩犀伽羅時,這件法器就會被暫時放入密室。但領主不知道,鶴鴻臨早就發現了這個密室及其連通的地道,其在王宮外的出口一直都在鶴鴻臨的監視中。

鶴鴻臨賣掉了最後一塊祖產的土地,又向這些年結識的貴族朋友借了些錢,秘密地雇傭了幾名武藝一流的遊俠和兩位神偷。按照他的推測,雪寂來到寧南城,一定是為了找領主的麻煩的。一旦兩人鬧翻,他就有希望趁亂盜走薩犀伽羅。

沒想到事情最後的發展比他想象的還要復雜——雪寂居然殺死了領主然後潛逃。這下子,城邦高層徹底大亂了,而大批高手也被派出去追蹤雪寂,王宮內部的防衛相對空虛。雪寂正準備下手,卻發現密室外的守衛反而多起來了,那是為了搶奪王位而打得不可開交的大王子和二王子的手下。作為王室子弟,他們都知道薩犀伽羅的秘密,此刻除了爭奪領主之位外,最重要的東西自然是這件威力無窮的法器了。

鶴鴻臨畢竟財力有限,所雇的幾位遊俠不可能和王室精兵相抗衡。他焦躁不安地等待了好幾天,就在幾位遊俠開始抱怨等待時日太長,要求他加錢的時候,兩位王子終於忍不住大打出手了。鶴鴻臨漁翁得利,趁著雙方的人打得不可開交之際,終於搶到了薩犀伽羅。但他畢竟低估了對方的實力,薩犀伽羅到手後,他立即遭到了全力追捕,雇來的幾名幫手紛紛喪生,只剩他獨自一個人帶著薩犀伽羅逃離了寧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