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裕(第7/7頁)

太後將奄奄一息,即將晉為妃的珍嬪,降為了貴人。

我如此明確、準確地提醒珍貴人,我的在場。然而,珍貴人的故事裏依然沒有我,她沒有記住出自我之左手和右手的二十個耳光,以及出自太監之手的杖責。周圍圍著那麽些個宮眷,才幾個板子珍貴人就昏厥過去。不是板子和耳光打暈了她,而是羞恥打暈了她。每個人都幫她記住了她的恥辱,也記住了她神昏不語、四肢抽搐的駭人之狀。珍貴人被搬回景仁宮,脫離我的視線,然而我能想象太醫的描述。她抽搐的情形在夜間尤為嚴重,她整夜無眠,心中懊惱。白天,她絕少進食,即便稍稍入睡,也立即從驚恐中醒來。這是一個很重很長的懲罰,有幾次太醫稟奏說,她病勢危重,已經到了用十香返魂丹的地步。可這些都不在她的記憶裏。不僅不在記憶裏,而且,她活了過來。這是一樁奇事。不過,我並不希望她死,我說過,死是珍貴的恩賜。我只希望她記住這一切,記住我。然而,她的記憶卻恰恰舍棄了這一切。就連皇帝的故事裏也沒有我。從此,也許該說從來,他們將我徹底逐出視線,腦際,眼前和耳朵。我站在太後身後,將這一切看在眼裏,記在心上。

我繼續吞食自己,更新自己,我活在我的不死裏。我放棄了珍貴人,即便一年後太後又賞還她妃的封號。我早已知道,皇帝救不了她。沒有人能救得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