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2/7頁)

“他對我不會有什麽話可說。”豎琴手站在那裏,周身籠罩著揮之不去的熟悉的緘默,但有著分神的表情,仿佛正傾聽眾人耳力範圍之外的某種動靜。瑞德麗碰碰杜艾的手臂。

“杜艾。”她的聲音顫抖著,“杜艾。我帶來安紐因的不止這些赫爾國王。”

他閉上眼睛,吐出了句什麽話:“這下子又是什麽?你兩個月前在凱司納消失不見,開走父親的船,留下完全不知你身在何處的盧德一人騎馬回家。現在你又一聲不吭突然冒出來,帶來一堆赫爾國王、一個成了罪犯的豎琴手,還有一顆戴著王冠的頭顱。現在就算屋頂塌在我頭上,我恐怕都不會驚訝了。”他頓了頓,放在她肩上的手一緊,“你還好嗎?”

她搖頭,話聲依然低微:“不好,一點都不好。杜艾,我本來想保護摩亙不受亟斯卓歐姆傷害。”

“亟斯卓歐姆?”

“他現在——他追在岱思後面一路穿越赫爾。”

杜艾臉上頓時沒了表情,視線越過她看向岱思,小心翼翼地從她肩上收起雙手,仿佛在搬擡石塊。“好吧。”他的聲音裏毫無希望,“也許我們可以——”

豎琴手緊繃的聲音冒出來,打斷他的話:“創立者根本不在安恩。”

“我感覺到他了啊!”瑞德麗叫道,“你進安紐因城門的時候,他就跟在你後面。我感到他的心智一路搜遍赫爾每個角落,他就像一陣黑暗的風掃進我腦海,我感覺得到他的仇恨,他的暴怒——”

“那不是創立者。”

“那是誰——”她停頓,四周的活人和死者像棋盤上一動不動的棋子。她慢慢搖頭,再度啞然,將顱骨緊緊抓在手裏。

豎琴手以出人意料的激烈態度說:“我自己絕不會選擇來這裏,但是你們沒給我選擇的余地。”

“摩亙?”瑞德麗低聲說,想起他迅速地悄悄離開凱司納,想起找到她卻從未威脅過她的那個毫無律法的心智。“結果我把你帶來這裏讓他殺?”岱思那張毫無希望、疲憊不堪的臉給了她答案。她心頭漲滿一股情緒,介於放聲大喊和哀傷困惑的啜泣之間。她瞪著岱思,呼吸急促,感覺熱淚在眼中湧起:“有些東西是不值得殺的。我們都該遭詛咒:詛咒你,因為你害摩亙變成現在這樣;詛咒他,因為他看不清自己已經變成什麽樣子;詛咒我,因為我讓你們幾乎正面遭遇。就算你死了,你還是會毀掉他。大門開著,你走吧,找一艘船離開安紐因——”

“去哪裏?”

“隨便去哪裏!如果你沒地方可去,就沉到大海裏,去用伊瀧的骨頭彈琴好了,我不在乎。反正你走就是了,走得遠遠的,讓他忘記你的名字和關於你的記憶。你走——”

“太遲了。”岱思的聲音幾乎是溫和的,“你已經把我帶進你家了。”

瑞德麗聽見身後有腳步聲,陡然轉身,但那是剛騎馬回來、臉色泛紅、頭發淩亂的盧德。他匆匆踏進大廳,烏鴉色的雙眼看向這群幽靈:復仇的夢想使他們掙脫墳墓,他們身上的武裝是安恩國王好幾個世紀不曾有過的裝束。他猛然停步,瑞德麗看見他盡管臉色刷白,眼中還是閃現出認出這些人的神色。受詛咒的歐洛臉上有一道從太陽穴延伸至下顎的血紅的致命傷口,他站在盧德附近,這時一把抓住盧德的罩衫領口將他向後拖,穿戴厚重鎖子甲的手臂緊緊勒住盧德的喉嚨,另一只手亮出一把刀,刀尖抵著盧德的太陽穴。歐洛簡潔有力地說:“好,現在再來談談條件。”瑞德麗驚懼又憤怒的思緒在刀鋒上畫出一道白熱的火光,射進歐洛的眼睛裏,他驚叫一聲丟下刀。盧德用手肘往他覆有鎖子甲的肋骨部位一捅,效果不彰,但歐洛舉起手掩住眼睛,松開了盧德的脖子。盧德趁機逃開,穿過大廳時只稍停一下,取下墻上的一把古劍,這劍從黑吉斯死後就一直掛在這裏。他走到杜艾身旁,杜艾簡短地說道:“你放下劍好不好?我最不希望的就是這屋裏爆發激戰。”

眾王似乎正靜靜聚攏,豎琴手站在他們當中,微微低頭,仿佛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周遭這些動作以外的東西上。他的靜止不動很顯眼,盧德看見他,喉頭不禁發出一個聲音,手在劍柄上握得更緊,說:“你去跟他們說吧。至少等我們也變成幽靈的時候,還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打仗。是誰把他們帶來這裏的?岱思嗎?”

“瑞德麗。”

盧德猛然轉頭,看見站在杜艾身後不遠處的瑞德麗。他的眼神從她憔悴的臉移到她手上的顱骨,劍尖鐺的一聲敲在地上。瑞德麗看見他全身一陣顫抖。

“瑞德麗?我剛剛就看到你了,卻認不出來……”他把劍拋在石板地上,走向她,像杜艾先前那樣向她伸出雙手,但還沒碰到她就垂下手來。他凝視著她,她看出他內心深處有某種休眠的、對他自己而言很陌生的東西,正在掙紮著感應她的力量。他低聲說:“你發生了什麽事?想要去俄倫星山的人會發生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