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不可思議(第6/9頁)

眼鏡老人於是瞥了一眼中山先生的左手,接著“哼”了一聲,然後嘟嘟囔囔地嘀咕著什麽,轉身走了。現場的氣氛頓時變得有些掃興,圍觀的客人裏頭,有好幾個都一同離去了。

“真是個討厭的老頭子。”待那老人的身影徹底遠去,我對中山先生小聲說道。

“不管什麽事,光拿嘴說都是簡單的。”中山先生皺著一張臉,就像嚼著什麽苦果似的,然而到底還是壓低了聲音說道。

03

不可思議的事,是在幾個月後發生的。我記得,那會兒正是秋色漸深、天氣驟涼的時候。

那天早晨,我和住在附近的朋友結伴去上學。

我們邊走邊聊著前一天的電視節目,正要從中山先生住的公寓樓前經過時,像是在等待著我的到來似的,中山先生從窗口探出頭來:“浩輔,有點事要跟你說,放了學能來我這裏一趟嗎?”

中山先生當時的語氣,聽上去似乎比平時還要煩躁許多,以至於同行的朋友當即問了我:“那個大叔,該不會是流氓吧?”

放學以後,我按照吩咐去了中山先生的家。由於反復敲門無人回應,我便自作主張地推開了門,卻看見中山先生正在屋子一角,枕著手臂輕聲打鼾。窗外是秋日爽朗的晴空,日照條件惡劣的室內卻一片晦暗,有如黃昏。

搞什麽呀,把人家叫過來,自己卻在睡覺。

我悄悄靠上前去,又發現中山先生的鼻息中,還混雜著些許酒氣。原本沒有工作的時候,中山先生在大白天喝酒並不是什麽稀奇事,所以我也沒怎麽往心裏去。

不知是否應該叫醒中山先生的我,決定先跟啾啾它們打個招呼。小山雀們的鳥籠,還同往常一樣,放在衣櫃的上面,被一塊明顯泛黃的白布遮蓋著。

我輕輕掀起了布罩,籠子裏的小鳥當即慌張地在棲木上來回跳了起來。奇怪的是,那裏只有兩只小鳥,而且頭上都沒有“1”字形的紋路。

啾啾不在呢。

說不定是在稻草紮的鳥巢裏——如此想著,我又從各個角度仔細查看了一番,然而,依舊沒有發現它的身影。

到底怎麽回事啊?

就在這樣想的時候,忽然,不知從何處傳來了一陣叮叮當當的……細小的鈴聲。

當然,屋裏只有一處地方能發出那種聲音。那便是一直放在屋角那張桌上、練習用的舞台道具。由於正式場合使用的道具組裝起來十分麻煩,所以在小鳥練習的時候,總是使用那個練習台。當然,那裏除了比較陳舊、粗糙又有些臟以外,跟正式道具沒有任何實質性的不同。

我於是漫不經心地向那舞台望去。那裏垂掛著像是用毛線編成的繩子,上頭還系著小小的鈴鐺。小鳥們打開神社那扇對開的小門之前,必定要用嘴巴銜住繩子,拉響那個鈴鐺。

是風嗎?

正在我那樣想的時候——微型神社的那扇小門,就像被一雙看不見的手拉著似的,輕輕地敞開了。

要讓小鳥用嘴就能對付,那門當然是做得很輕巧的。而且,就連合葉上的螺絲都是擰松了的。所以,只要迎上一絲小風,就會自然而然打開。可是,那一刻我所看見的動靜,絕不是單純的風吹開了門……而像是有什麽東西拽著門上的繩子,把門拉開了似的。

是的,沒錯。從那扇門的動靜裏頭,我感到了一種意識。

會是什麽呢?

我輕手輕腳向那個練習用的舞台道具靠了過去。

若是啾啾藏在那裏,我斷然不會覺得有什麽不可思議。然而,任憑我如何找尋,就是不見小鳥的蹤影。

我一面用手指合上敞開的神社小門,一面在頭腦中反芻著方才目睹的情景。怎麽想都覺得,那門並不是自己敞開的。

“啾啾。”

我試著小聲呼喚起來。那一瞬間,在神社前排列著的棲木那裏,又傳來了幾下幹脆的響聲。那是噔、噔、噔三記連續的聲響——就像是有一只看不見的小鳥,在那上面跳過。

剛才那個,是什麽呀?

就在這時,背後突然響起了清醒過來的中山先生的聲音。

“啾啾它,死啦。”

回頭看去,只見橫躺著的中山先生高高地揚起了一條腿,然後借勢坐了起來。比起用一只手支撐身體勉強起身,反倒是那樣做來得更快。

“您剛才……說什麽來著?”

“啾啾死了。”

“不可能!”

“要是別的事就罷了,我可沒興趣拿活物的生死開玩笑。”中山先生用單手嘩嘩地撓著頭皮,說道,“昨天啊,它在鳥巢中間,不聲不響地就死了……你去看看電視機下面那個櫃子。”

我按照他的話,望向那個用來擱黑白電視機的櫃子。那是一個兩層的置物櫃,下層放著些舊雜志和郵寄物品,上層則雜亂無章地塞著諸如指甲鉗、理發剪之類的小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