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不可思議(第4/9頁)

我這一誇,中山先生就像誤以為自己得了表揚似的,用右手頻頻撓起頭皮。

那便是我與中山先生,還有小啾啾的邂逅。

02

第二天,我和中山先生去了城鎮附近的弁天神社。

中山先生的主要代步工具是自行車。他將道具打包,放在車座後面的載物架上,再把鳥籠捆到上面。中山先生以單手嫻熟地掌控著車把,推車趕往各處的節日集市和廟會。

雖然被交代了“慢慢跟上來就是”,但我還是個幹勁十足地跟著自行車一路奔跑的孩子呀,從來都不惜耗費體力。

每次自行車發出哢嗒哢嗒的聲音,鳥籠裏都會傳來啾啾它們的叫聲,聽得我魂不守舍。

來到神社參拜後,我們便開始搭建舞台道具。用來放置道具的長凳,是由我從沒見過的、感覺有點兇的大叔提供的。

“那些人叫代管,是經營這個神社露天店的一批人。雖說有時也會像這樣借工具給我們,可他們要把四成的收入都提走呢。”中山先生把微型神社和功德箱交給我打點,自己則悠閑地抽著煙,這樣說道。

“不給就不行嗎?”

“不給不行哪,那就好比是攤位費一樣的開銷啊。”

就在我們進行這段對話的時候,遠處忽然傳來了透著悲涼的風琴聲。

“啊,討厭的家夥們來了。”

一聽見那陣旋律,中山先生當即顯得有些不快,還向腳邊接連吐起了口水。

“那是什麽音樂?”

“你去看看就是了。”

得到了中山先生的許可,我便沿著神社的參拜大道,向那聲音傳來的方向走了過去。我很快就找到了待在大石燈籠前邊的那些人。

那是身穿白色和服的兩個男人。

兩人都戴著像是戰場上的士兵戴的帽子,其中一人的兩條手臂都從肘部開始,安著細細的金屬質的假肢。假肢的末端看起來跟曬衣夾似的,他把尖端插進地裏,擺出四肢著地的姿勢。另一個人就在他的身後,拉著風琴。那個人少了一條腿。

裝了假肢的人,臉上泛著朦朧的笑意,和著悲涼的旋律,一次又一次地向參拜大道上來往的人們低頭行著禮。那情景,讓人看了不禁胸口陣陣酸楚。

“那就是當代的殘疾軍人啊。”

我從路過他身邊的人群中,聽見了這樣的話。仔細一看,那兩個男人的面前放著個小盒子,裏面丟著許多十日元、一百日元的硬幣。

我終於明白過來了。

那兩個人多半跟中山先生一樣,是在戰爭中負了傷、失去了工作能力的人。所以他們只能像那樣,以乞討為生。

就像之前提到的,當時是昭和四十年代。雖說那會兒距離戰爭結束都超過二十年了,然而不論經過多少歲月,那些人和中山先生他們所受的傷痛都是不會消失的。

那些人明明是為國效力才受傷致殘,為何會落得非要那樣做不可的下場呢?

我幼小的心中有了這樣的疑問——既然是在國家發起的戰爭中受了傷,國家就該好好保護那些人才對,難道不是嗎?

“喂,小兄弟。”

就在我心神恍惚地聽著軍人們的演奏時,突然被人從身後拍了肩膀。

“那種東西,要看到什麽時候呀。做生意了。”

回頭看去,眉頭緊鎖的中山先生就站在身後。

準備好道具,中山先生抽了一根煙,接著便開始了工作。

“來來來,歡迎歡迎!可愛的小山雀替您求簽喲!”

老實說,具體的喊話內容我已記不清楚了。只記得大致上是像這種感覺的話吧。

事實上,那些招呼客人的話,中山先生只喊了沒幾句。因為生意一開張,反倒是客人們爭先恐後圍了上來。

“哇,小鳥哎!”

“好可愛啊。”

不論什麽東西,小小的就會顯得可愛。只消一直盯著,心頭便像是被小刷子搔弄似的,漾起一股難以克制的悸動來。如果親眼見到了這些小東西靈巧的表演,會變得坐立不安、心癢難耐,怕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這些小鳥,可真機靈哪。”

“能把錢好好塞進功德箱裏去呢。”

“還能拽著繩子,把鈴鐺拉響呢。”

圍在台子周圍的客人們,一個個都睜大了眼睛,注視著小鳥們的表演。若是看過一次的人,或許就能理解吧,“小鳥求簽”這個表演,實在太吸引人了。

銜著硬幣的小鳥,噔噔噔地跳過棲木,把錢塞進功德箱裏,然後拽一下繩子鳴響鈴鐺,再從神社裏為你選了簽銜出來——那身影真是可愛極了,讓人不由得樂在其中。

“小鳥求簽”的表演費用,是五十日元一次。以當時的物價水平而言,絕不是什麽廉價消費,況且廟會上的露天店通常會比普通小店價格更高。縱然如此,興致勃勃的客人們,還是欣然掏起了腰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