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3/15頁)

妮妙在一幅掛在門邊的畫前停下腳步:上面描繪的是一群聚在樹下的人。她看著畫布,然後沉默地看著康德薇拉慕斯,目光意味深長。

“丹德裏恩。”康德薇拉慕斯說道,她明白自己不能遲疑,“他正在巨橡樹‘伯琉赫裏斯’下面唱歌。”

妮妙微笑點頭,邁出一步,站到另一幅畫前。那是一幅象征主義畫風的水彩畫。一座小山上有兩個女性身影,海鷗在她們頭頂盤旋,下方的山坡上,有支陰影組成的隊伍。

“希瑞和特莉絲·梅利葛德。凱爾·莫罕的預言幻景。”

微笑,點頭,邁步,另一幅畫。畫上是跨著奔馬的騎手,兩旁奇形怪狀的赤楊樹正將手臂——也就是枝條——伸向那人。康德薇拉慕斯感到一股寒意流過身體。

“希瑞……唔……正在夜晚騎馬前往半身人霍夫梅耶的農莊,去跟傑洛特見面。”

下一幅是深色調的油畫,描繪著戰鬥的場面。

“傑洛特和卡西爾正在守衛雅魯加河上的大橋。”

接下來越來越快。

“葉妮芙和希瑞,梅裏泰莉神殿的初次碰面。丹德裏恩和樹精艾思娜,地點是布洛克萊昂森林。傑洛特一行人在馬盧爾山口遭遇暴風雪……”

“非常好,”妮妙贊揚道,“你在傳說故事方面的知識很豐富。現在你該明白我選擇你的另一個理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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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們所在的烏木桌上方,掛著一幅描繪戰爭場景的巨大油畫:似乎是布倫納之戰,而且是戰鬥中的關鍵時刻,也就是眾所周知的“英雄之死”那一幕。這幅畫無疑是尼古拉斯·塞托西的作品。從它給人的印象,從細節的完美表現和光影的刻畫上就能看出來。

“的確,我很了解女術士和獵魔人的傳奇故事,”康德薇拉慕斯說,“甚至了如指掌。我小時候就喜歡這則故事,聽過也讀過很多次。我夢想成為葉妮芙。但說實話,即便他們一見鐘情,即便他們激情似火……那也並非永恒的愛。”

妮妙揚起眉毛。

“我從前所學的歷史,”康德薇拉慕斯說,“是針對年輕人的流行縮略版本。後來我讀了幾本所謂‘完整且嚴肅’的歷史書。那些書內容冗長,有些更是長得離譜。於是我熱情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冷靜的反思,熱情之火也轉變成權宜婚姻。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妮妙用難以察覺的幅度點點頭。

“簡而言之,我更喜歡傳說故事:它們總是循規蹈矩,不會混淆虛構和現實,也不會將簡單直接的童話寓言與無關道德的歷史事實結合起來。我更喜歡那些沒有百科全書編撰者、考古學家和歷史學家作序的傳說故事。我喜歡它們不證自明的約定俗成。我喜歡看到王子登上玻璃山頂,親吻睡美人,等她蘇醒過來,兩人從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直到白發千古。沒錯,傳說中故事的結局就該是……這幅希瑞的肖像是誰畫的?我是說,畫架上那幅。”

“這不是希瑞的肖像畫。”小女術士冷冷地說,“這個世界上就不存在她的肖像畫。那些親眼見過希瑞、記得她的樣貌的人描繪的肖像畫,如今一張也沒留存下來。畫架上的人物是帕薇塔,希瑞的母親。作畫者是矮人魯伊茲·多裏特,為辛特拉王室服務的宮廷畫師。根據文獻記載,多裏特為十歲的希瑞畫過肖像,但那張畫未能保存下來。我們還是說回傳說故事,以及你跟傳說故事的關系吧。在你看來,傳說故事的結局應該是怎樣的?”

“應該是美好的。”她堅定地說,“善良必須獲勝。邪惡必須得到懲戒,以儆效尤。有情人將廝守一生。見鬼,正義的英雄也不會被人遺忘!可希瑞的傳說呢?它的結局是怎樣的?”

“問得好。是怎樣的呢?”

康德薇拉慕斯片刻無言。她沒料到會有這種問題:她嗅到了考驗、測試與陷阱的味道。她閉上嘴巴,免得落入圈套。

希瑞和傑洛特的傳說故事是怎樣結束的?這一點所有人都知道。

她盯著那幅色調偏暗的水彩畫。畫上描繪了一條笨重的駁船,正在迷霧籠罩的湖面上航行,有個人站在船上,但只能看到黑色的輪廓。

這就是傳說的結局。沒錯。

妮妙看穿了她的想法。

“這可不一定,康德薇拉慕斯。這可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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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關的傳說,”妮妙說,“我最初是從某個雲遊說書人那兒聽來的。我出身於農家,是貧窮佃農的第四個女兒。我童年最美好的記憶,就是雲遊說書人博格沃茲來到我們村子。我可以暫時忘掉農活兒,在腦海裏想象難以置信的奇跡,想象廣闊的世界……美麗而神奇的世界……它比九裏外的城鎮神奇得多……

“我當時只有六七歲。我姐姐剛剛十四歲,便被持續的勞作壓彎了腰。這就是女人的宿命。我們從小就在為這一刻做準備。我們總是彎著腰。彎腰幹活,彎腰照顧孩子,除非你挺著大肚子。是啊,剛從產床下來,你男人就迫不及待地叫你懷上下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