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破雪(下)(第3/3頁)

騎士精神、風度榮耀對他來說一直都是人體排出來的汙濁空氣,沒有任何意義,先前之所以給月輪國僧人第二次機會,不是要打到對方心服口服,而是他需要一個對手來試刀,來實驗自己這些天琢磨出來的全新戰鬥方式。

戰鬥實驗,大唐軍營裏的同胞肯定不行,因為沒辦法下狠手。像隆慶皇子那樣的真正強者肯定不行,因為極有可能遭對方的狠手,而今天遇到的這名白塔寺僧人處於不惑中境,正是最合適的對象,合適到他握住刀柄時雙手都開始興奮的顫抖。

戰鬥中他出了兩刀,速度以及力量的精確掌握比在渭城時都有了極大的提升,但關鍵點並不在於此,而在於他沒有使用任何修行手段——像白塔寺僧人這樣層級的對手,不需要使用修行手段他也能應付——這也正是他要嘗試的戰鬥方式的基礎。

雨夜春風亭,朝小樹盈水一劍,不知斬殺了多少長安城黑道好手,北山道口,那名魔宗劍師的灰黯劍影,讓大唐最精銳的侍衛們死傷慘重。和普通武者比較起來,修行者總是顯得無比強大,根本難以戰勝。

在寧缺看來最主要的原因,是修行者以念力操控天地元氣,本命飛劍或其它武器的速度較諸世間普通武技快上太多,而且運行軌跡須臾東須臾西,根本不可捉摸。

但這對已經進入修行世界的他而言不是問題,雖然只通了十竅,資質極差,能操控的天地元氣極少,若以飛劍與人對敵,無法在速度與威力上占到上風,但他感知極敏銳,能清晰察覺周遭天地元氣最輕微的變化。

天地元氣間那絲非自然的變化,不是所有修行者都能捕捉到,寧缺正在嘗試捕捉,只要能夠捕捉到那絲,那麽他便能知道敵對的修行者何時出手,知道對方的本命物在怎樣運行。

今天他成功了,所以月輪國僧人的念珠呼嘯而至時,肉眼根本無法看到運行的軌跡,但在他的識海裏卻是無比清晰,無比緩慢。

掌握敵人的本命物運行軌跡只是第一步,在這種戰鬥方式中,寧缺需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拉近與對手修行者之間的距離,把對方拖入近戰。

就像那天他與司徒依蘭說的那樣。在他看來,世間的絕大多數修行者沉浸於冥想飛劍之中,徒有美形,可以做魔術師卻不知該如何做劊子手。

而且除了武道巔峰強者和魔宗高手,世間所有修行者都有一個致命的問題,他們的肉身與能力比較起來太過脆弱。若沒有強悍近侍,被他這等刀法犀利慣見生死的家夥近身,那便只有死路一條。

寧缺會琢磨這種戰鬥方式,和他本身的修行資質有關。在沒有成為神符師秒畫不定符護身之前,想要戰勝與自己境界相仿,甚至高於自己的修行者時,必須有些不一樣的手段,而這也與離開長安城前顏瑟大師說的那句話有關。

當時顏瑟大師看著他平靜說道:“縱使你能飛劍入雲斬殺萬裏之敵,可若那敵人能護住自己身前一尺,這驚天一劍便沒有意義。而就算是柳白這樣的家夥,一旦被你二師兄靠近身前,也只能傻眼。所以說經營好身前一尺之地比什麽都重要。”

縱劍萬裏,不及身前一尺之地。

寧缺牽著大黑馬靜立湖畔積雪中。

他眼望萬裏外天穹,拔刀斬落身前一朵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