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破雪(下)

月輪國僧人一鐵杖恨不得把可愛的天貓女砸成肉泥,還要喊聲我佛慈悲。所以寧缺把細長樸刀擱在僧人脖子上,才說了聲大師好像不懂慈悲。

僧人脖頸處的肌膚因為刀鋒上的寒意而變得微微顫抖,他看著寧缺身上的服飾,面露警驚之色,聲音微啞問道:“唐人?”

寧缺點點頭。

僧人強行鎮定心神,隔著細長的刀鋒看著另一頭的他,說道:“你這是偷襲。”

寧缺沒有看他,看著緩緩飄落在刀刃上的幾粒雪花,說道:“你說了算。”

僧人沒有想到他的回答竟會是這樣,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接話,笠帽下微黑的臉頰因為羞惱而僵硬,沉聲說道:“不講道理?”

寧缺看著他笑了笑,說道:“剛才也沒見你講過道理。”

僧人語塞。

寧缺看著笠帽陰影下的那張臉,忽然問道:“你覺得該怎麽收場?”

笠帽下僧人眼眸微亮,看著他說道:“貧僧不服,再戰一場。”

離二人最近的天貓女聽著僧人的話,小臉通紅氣鼓鼓嘲諷道:“你到底要不要臉?剛才明明是你偷襲我,結果卻說我們偷襲你,憑什麽還跟你打?”

寧缺卻像是沒有聽到她的話,緩緩移開擱在僧人咽喉上的樸刀,落到厚厚積雪上,反手拖著向手退了幾步,與僧人拉開距離。

僧人沉默看著他,然後舉起右手摘下頭頂的笠帽,露出被青布包裹的光頭,和漠然警惕交雜的眼眸。他不知道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青年唐人是誰,看不出對方的境界,那麽只有兩種可能,青年唐人的境界遠比自己為高,或者對方不是修行者。

如此年輕便進入洞玄境界?僧人認為這種可能實在太小,而且先前看寧缺箭術如神刀法犀利,卻沒有施展任何修行者的手段,愈發篤定對方是個普通人,如果是普通人,那麽在自己這等修行者有準備的情況下怎麽可能再次戰勝自己?

月輪國僧人盯著不遠處的寧缺,深吸一口氣,赤裸的黝黑雙足緩緩陷入積雪之中,腳畔被融化的清水向四周散開,被羽箭釘在大樹上的烏黑念珠一陣劇烈顫抖,然後強行掙脫箭簇飛回,在他身前被穩定的右手抓住。

“請。”

僧人神情凝重看著寧缺說道,瞬間之後,猙獰之色忽然出現在他臉上,烏黑念珠呼嘯破空而至,念珠之後,鐵杖轟的一聲雷般砸向寧缺的身體!

雪林之間草屑枯葉雪泥亂飛,天地元氣一陣鼓蕩不安,仿佛要爆炸一般。

寧缺雙手握著樸刀的細柄,刀柄的刻紋裏密密纏著用來吸汗的草織繩,他的指腹感受著最熟悉的哈絨草觸感,盯著挾雪破風而來的鐵杖和那串呼嘯盤旋的烏黑念珠,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就在那串念珠速度提升到極至,快要消失在視線中時,他雙膝微屈一彈,像習慣在雪原裏捕食的雪狐般小跳了起來,沿著一道極低的曲線貼著雪面向前。

距離被迅速拉近,他雙手一翻,細長樸刀從下方挑起,挑落鋒前雪花草屑,鋒尖準確地擊中呼嘯盤旋而至想要套住刀鋒的那串念珠!

伴著一道令人牙酸的尖銳磨擦聲,鋒利的刀尖強行停滯住念珠的旋轉,緊接著寧缺手腕再傳,樸刀一振直接把念珠從身前挑飛!

念珠嗚咽斜飛而走,不知墮入何處雪中,僧人黝黑的臉頰驟然蒼白,在識海裏再也找不到本命念珠的蹤影,受了隱傷。

寧缺一擊奏效,哪裏還會手軟,腳步向前一錯,細長樸刀便自然拖至身後,腰腹驟然發力,雙手握著刀柄用盡全身氣力向前斬了下去!

刀鋒斬破空中緩慢飄落的雪花。

斬飛灰影一般遮臉而至的鐵杖。

一聲雷嗚般的巨響。

一聲輕嘶。

僧人已經裂開的棉袍胸襟驟然又多出了道更深的口子,鮮血染紅了綻開的棉花。

他右腳準確蹬到僧人的膝蓋上,緊接著手腕一轉,細長的樸刀在空中翻轉,刀背狠狠砍到僧人的咽喉上,憋回那聲將要出口的慘呼。

月輪國僧人啪的一聲單膝跪地,鮮血從唇角不停淌下,加上胸口棉袍上的深刻刀痕,外表看上去著實有些恐怖淒慘,但實際上寧缺下手極有分寸,他根本沒有生命之憂,然而再次感受到頸上的寒意,他黝黑的臉頰早已變得無比煞白。

震驚恐懼和迷惘的神情在僧人的眼眸裏不停變換,他不明白、不理解先前那刻究竟發生了什麽,為什麽對方明明是個普通人,卻能挑飛自己的本命念珠,能把自己逼進如此絕望淒慘的境地之中。

片刻之間勝負再分,看著狼狽跪在雪地裏的染血僧人,大河國墨池苑的少女弟子們掩住了自己的嘴唇,她們不是在同情月輪國的這名可惡僧人,而是沒有想到這把看上去很普通的細長樸刀,閃電般挑念珠斬雪斬鐵杖斬僧袍,直至擱在月輪國僧人咽喉上,竟是根本沒有給對方任何還擊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