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春情

台上正流暢演繹著兵臨城下、亂世烽火的大戲,輾轉幾回,終於到了曲終,一聲休戰鑼,各路英雄紛紛退場,只剩那沙啞滄桑的嗓音,正和著單調鼓音落寞地唱著悲涼陳詞。

“十載倏忽過,大夢一場,忍把戎馬作年華……”

低徊的曲音飄過來,把瑟瑟的腦子都給攪亂了,她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在沈昭頗具威懾力的逼視下,低頭絞著手帕,嗡嗡道:“我娘不讓告訴你……”

沈昭聽罷,眉梢輕翹了翹。

這倒跟他預料得差不多。

徐長林知道瑟瑟出門,又能緊跟上她,極有可能是守在蘭陵公主府外的。他對宋家舊案那麽關心,而這普天下,除了父皇,怕是只有權傾朝野的長公主能管且敢管這舊案了。

但沈昭面上未露半分,只故作狐疑地盯著瑟瑟,慢悠悠道:“哦,又把姑姑推出來了,人家跟的可是你。”

“我怎麽知道他這麽陰魂不散!”瑟瑟苦悶道:“我娘是什麽人啊,她推拒出去的事,哪那麽容易改變心意。徐長林吃了幾回閉門羹,興許是急了,就把我給綁了,以我要挾我娘,要求見她。”

“什麽?他綁了你!”沈昭的音調陡然拔高,蘊滿怒意。

被他這麽一吼,瑟瑟猛地清醒過來,斂袖在身前,滿含顧慮地偷覷了一眼沈昭的神色,低聲道:“我娘不讓說。”

沈昭倒也不明著逼,只清清淡淡地說:“姑姑不讓說是一回事,可我是你未來的夫君,若是連這種事都瞞著我,怎麽也說不過去吧。除非是你心裏有鬼。”

瑟瑟霍得擡頭,秀眸中水波微漾,似有層層漣漪散開,透出些許急色:“我心裏有什麽鬼啊,這本來就跟我沒什麽關系,純粹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我巴不得自己從來沒見過他呢。”

旁的先不論,沈昭涼涼睨了她一眼:“你要是老老實實在家裏,徐長林能沖進公主府裏綁你?”

不愧是沈昭,一句話就把瑟瑟的老底揭了。

她有些難為情地撓了撓後腦勺,說:“這不是悶得慌嘛,尋思出去逛逛……”

沈昭只覺胸前怒氣翻湧,想要發作,可看瑟瑟那小心翼翼的模樣,又覺心疼,緘默了許久,終究是憐惜和擔憂占了上風,握住瑟瑟的手,溫聲問:“他有沒有傷到你?”

瑟瑟搖頭:“這徐長林還算是個君子,綁我的人都是他麾下那會些武藝的姑娘,沒讓男子近我的身。”

沈昭神色稍有緩和,以帶了幾分誘哄之意的柔雋聲調道:“那後來發生了什麽?”

瑟瑟輕嘆了口氣。

再不能說,也說到這份上了,若是繼續藏著掖著,真要把沈昭的疑心病激出來了。

她捧起茶甌抿了一口,道:“他以我做要挾,我娘不得已見了他一面,兩人不知說了些什麽,那徐長林就不再糾纏了。可我沒想到,他明面兒上不糾纏,卻暗自守在公主府外,也不知是打的什麽算盤。”

沈昭額間皺起幾道褶痕,也似是不解,沉思了片刻,驀然舒開眉宇,起身道:“咱們回去吧。”

茶寮裏的皮影戲已落幕,應當是場好戲,觀者面上皆有意猶未盡的之色,仔細辨之,似是還帶了些許的悵惘淒婉。

也對,這本不是什麽才子佳人旖情脈脈的戲碼,演繹的是亂世烽煙,刀刀見血,能引出人心裏的幾分悲愴,才真正算是一出好戲。

沈昭扶著瑟瑟上了馬車,循著來路離開,直奔長安。

瑟瑟的心情不是很美妙。

婚沒逃成,還被當事人給抓了個正著,想著出來玩玩,結果被人把話全套幹凈了。

唉,什麽叫偷雞不成蝕把米,這就是。

沈昭眼瞧著瑟瑟一路長籲短嘆,懨懨寡歡的模樣,想引她多說幾句話,見馬車駛出了西河鎮,鎮門兩側的石瑞獸越來越遠,稍一思忖,道:“你知道嗎?南楚使團眼下就歇在西河鎮。”

瑟瑟有些茫然:“不是說快要到長安了嗎……”

她一頓,突然意識到徐長林身為南楚副使,早在幾天前就已經秘密進入長安去求見她的母親蘭陵長公主了,照此推算,按照正常的行程,他們早就該到長安了,為何卻耽擱在西河鎮?

沈昭見引起了她的興致,不覺唇角微彎,道:“據說是南楚正使高士傑身體抱恙,恐君前失儀,故在此處稍加休整,擇日再入京。”

這就更奇怪了。

南楚國力雖弱,但不至於朝中無人到這地步,要派個病秧子來出使大秦吧。

瑟瑟琢磨了一番,看向沈昭,問:“真病還是假病啊?”

正使高士傑是宋玉的舊將,副使徐長林又為宋家舊案在奔走籌謀,難保他們兩個不是商量好了,一個裝病領著使團徘徊在西京外,一個悄悄遣入長安暗中行事。

沈昭卻道:“我的探子來報,這位高學士是真的體虛氣弱,身染沉疴,從南楚到大秦一路湯藥不斷,不像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