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蒙騙

沈昭緊盯著瑟瑟,安靜了少頃,驀得,冷聲道:“荒謬。”

瑟瑟斂袖坐著,在那雙如山巔冰雪般秀眸的陰冽注視下,內心毫無波瀾。

是挺荒謬的,她自己也覺得荒謬。

她一直覺得自己是個挺善良可愛的好女人,長得漂亮不說,人還通情達理。

別看阿昭如此風華絕世,她覺得自己也配得上他,他們兩人站在一塊兒,那就是天作之合,妙人一雙,郎才女貌,珠聯璧合……

可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啊。

瑟瑟輕嘆了口氣,耷拉下腦袋。

沈昭卻是鳳眸如鉤,視線銳利,“你該不會是為了退婚,在故意跟我編故事吧?”

馬車微有顛簸,瑟瑟沒坐穩,斜斜地向一側歪去,眼瞧著腦袋要碰到車壁上,只覺手腕稍緊,被拉進了一個溫暖柔軟的懷裏。

沈昭賭氣似得將她緊錮在懷裏,壓制下她所有的掙紮,緘然不語。

瑟瑟翻騰了一陣兒,奈何兩人力氣懸殊,被沈昭壓得死死的,只有作罷,軟綿綿地趴在沈昭懷裏,嘆道:“我也希望自己是在編故事,可我夜夜被夢魘所擾,做的還是同一個噩夢,真是飽受折磨,若非如此,我又為何要冒著被長輩責罵、被你怪罪的風險出逃?”

沈昭那修長微涼的手指在瑟瑟的鬢發上遊移,順著頰邊滑過,落到了她的脖頸上。

瑟瑟正悵惘哀思,頸間傳來一陣涼意,驀得一驚,想要掙紮坐起來,卻發覺只是徒勞,沈昭的臂力極強,看上去溫柔似水地將她錮在懷裏,可實際上她被壓制得連動都動不了。

她眨巴眨巴眼,可憐兮兮地直望向沈昭的眼睛。

那雙漆黑瞳眸深似幽潭,平靜無漪,卻又好似在醞釀著席天卷地的洶湧波濤。

“阿姐,你知道,我不喜歡你騙我。”

他冷下臉來,一本正經的模樣,著實讓瑟瑟有些怕……

她不由得放慢放緩了語調,“我……我知道,這聽上去是有些不可思議,可我真犯不上編這樣的瞎話,你說是不是啊……”

沈昭沉默了片刻,將她放開,獨握住她的手腕,指腹輕輕壓下她腕間的脈搏。

“我問一句,你答一句。”

瑟瑟耷拉下腦袋,輕點了點。

“近來可有出過門?可有見過外男?”

瑟瑟想了想,擡頭:“有。”

沈昭眉宇緊擰,問:“誰?”

“你呀,我們不是最近才去西苑騎過馬,我還從馬上掉了下來,可把我給摔壞了,肩胛骨到現在還疼。”

瑟瑟一面說著,一面可憐巴巴地揉了揉自己的傷處。

沈昭臉上漾過些許疼惜之色,擡手幫著她揉,邊揉邊道:“除了我。”

“……那應該沒有了。”

瑟瑟眼珠提溜轉了轉,飛掠過一抹心虛,但很快掩飾過去,眨巴著一雙烏靈清澈的眼睛,格外真誠地看著沈昭。

沈昭瞥了她一眼,把她的手腕提起來,指腹緊抵在脈搏處,聲音甚是清冷:“你平日裏愛蒙我騙我就算了,可如果敢背著我結識外男,我就……”

瑟瑟沒心沒肺地湊近他,問:“你就怎麽著啊?”

“我就砍了他!”

戾氣暗湧,殺意凜然。

瑟瑟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往旁邊挪了挪,坐得離沈昭遠些。

偷覷著他那張俊美臉龐,只覺那清朗眉目若籠在寒霜淡靄之中,隱隱透出幾分戾意。

瑟瑟只覺口齒間漫過一陣苦澀,靜默了片刻,不自覺地低聲問:“如果……我是說如果真有那樣的事,你會如何處置我?”

沈昭輕輕摩挲著她光滑的手背,斜身靠著車壁,縷金的緞袖順著膝蓋垂下,顯出幾分慵懶,隨意道:“關起來,總得讓你懂些規矩……”

話音未落,他倏然怔住了。

這與瑟瑟講給他的夢境十分微妙的契合上了。

在瑟瑟的夢裏,他車裂了假太監,囚她於昭陽殿,命重兵看守,非旨不得入。

其實方才瑟瑟在給他講這個夢境的時候,他嘴上說著“荒謬”,但心裏有一種感覺,夢裏那個溫柔寵溺、冷戾陰狠的年輕帝王就是他。

他自幼喪母,在詭譎冰涼的宮廷裏獨自長大,習慣了隱忍,在成為皇帝之前,他展現給眾人的,永遠是他身為儲君所該有的沉穩持重、端方純孝,那些刻在骨子裏的狠絕冷酷早被他藏得嚴嚴實實,鮮少外露。

更何況是面對瑟瑟時呢?

他愛瑟瑟,只願意把最好的一面給她看,絕不願意她看到自己醜陋猙獰的一面,而憑瑟瑟的城府,他不想讓她看到的東西,她就一定看不到。

所以,她編不出那樣的故事。

沈昭緊握住瑟瑟的手。

那滑涼柔膩的小手在他掌心裏顫了顫,當即傳來瑟瑟不滿的嬌嗔:“阿昭,你力氣太大了,捏得我很疼,能不能松開,咱們有話好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