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朝暮洞天(九)(第4/4頁)

東域開始下雪。

天穹中有個灰霧聚成的漩渦,像浩瀚的颶風眼,雪沫紛紛揚揚,崔嵬山碎裂成無數黑白小塊。

茫茫天地間,有一抹小白點,踽踽獨行,在黑塊中出現,又在白塊中消失。

少年眉睫上沾滿晶瑩的冰霜,臉蛋被凍得粉白,眉眼卻是烏盈盈的,開口間呼出霧茫茫的白氣。

下雪後海面會結冰,海底的朝暮洞天會暫時封存起來,除了老管家,沒人會去看望她了。

走之前,應該偷偷給她準備些解悶的小玩意。

頭頂的雲海忽然間炸碎,余波以那颶風眼為中心,在天地間層層翻湧。

少年停止胡思亂想,仰頭眺望。

一股磅礴的劍氣,猶如來勢洶洶的龍卷,攪碎雲海,破空而至。

崔嵬山被打攪了酣眠,莫名爆發出兇悍的戾氣,沉睡了千百年的古蛟遺骸,也好似有了擡頭之勢。

“來者不善。”小龍們警覺地望著半空,對少年說:“你快躲起來。”

“你們呢?”

“我們去把那人趕走啊。”

小龍們輕車熟路地飛到半空,少年站在皚皚白雪中,視線被厚重雲層遮蔽,只看到高遠的雲海之上,一道劍光橫停。

這道劍光,讓他覺得如立刀山,如置火海,帶著與生俱來的敵意。

“這幾十年來,經過崔嵬山的修士,幾乎都葬身於此。”有道雄渾的聲音從雲海上傳來:“原來是你們兩頭余孽在搗鬼。”

渺小的少年站在地面仰望,一縷縷灼燙的劍氣狠狠澆灌在他眼裏,他睜著眼睛沒有避開。

嘶啞的龍鳴聲在風雪中被扯碎,男人又道:“寒兒,你來。”

“師、師父,”回答的是個稚嫩的少年音:“它們好像只是在嚇唬我們,沒有惡意。”

男人嘆口氣,諄諄教導:“我問你,它們是什麽?”

少年音毫不猶豫:“龍。”

“千百年前,興風作浪,為禍四方,北方諸多學宮,現在只剩下鹿門書院獨自支撐,東域成了荒蠻死地,其它小宗門,一蹶不振,龜縮在南方只求自保。千百年之後,還有遺族余孽在這裏肆意虐殺。”男人厲聲道:“你好好想想,它們是不是真的沒有惡意,亦或只是忌憚你手裏的劍,為求自保而已?”

少年音沒有再響起。

“你的劍還沒開鋒。”男人又嘆一聲:“你看好。”

一道長虹劃破天穹。

漫天飛雪,從上到下,被劍光劈出一個巨口。

血滴淅瀝瀝的像春雨,從半空落在少年身上,雲海也被一斬為二,那上面站著一個穿短打的男人,兩腿一高一低,身旁是個玄衣少年,身後背著劍匣。

劍匣和他等高,他看起來像個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看清楚了嗎?”男人把劍遞過去。

“看、看清楚了。”

鋪天蓋地的劍意劍氣,純粹如九天黃河。

跨海斬長鯨。

天地翻轉,山巒崩摧。

少年一襲白衣血斑點點,被震下山崖,從白雪汙泥中擡起頭。

半空中的劍光早就消失無影,身側躺著兩條幼小的屍體,軟綿綿的像斬斷七寸的蛇。

少年的目光長久盯著它們,直至霜雪滿頭。

那一劍能劈天斬地,他是天地間渺小的螻蟻,只能龜縮在茫茫雪地中,束手待斃。

總有一日,他要把生殺予奪的權利握在自己手裏。

從未有過的念頭,在少年腦海裏閃爍了一下。

一點絨絨雪花,凍結了他的眼睫。

眼睫微癢。

不是冰涼的雪花,而是有人在用手指撥弄。

他毫無征兆地睜開眼,少女暈著薄紅的臉近在咫尺,手懸停在他臉頰上方。

指腹上還停留著茸茸的觸感,少年又密又長的眼簾錯不及防地掀開,幽黑的眼眸望著她。

白梨手腕僵住。

他在枕上轉過臉,眉目間有少見的溫存,像一片幹凈的雪地。

白梨縮回手,改去掀帷帳,滿臉通紅:“我我、我下去了,你躺著吧。”

剛掀開一角的帷帳,又被打落下來,垂得嚴實,將光線都遮住了。

薛瓊樓扯過她手腕,讓她壓到自己身上,綿綿地吻著她側臉。手指擦著脊背移上來,找到那潦草系好的細帶,輕車熟路地挑開。

衣衫從肩頭滑落,她一把抱住他,埋在他胸前,耳廓通紅。

少年翻身將她壓到裏側。

如雨的流蘇淅淅瀝瀝,如雪的珍珠揚揚灑灑,雨雪蓋了兩人一身,他又從這堆雪裏,捧出溫熱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