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手種紅藥(第3/19頁)

錦書把勺子擱在盅蓋邊上,瞥他一眼,他吃得極斯文,小口小口的像個大家閨秀,不由想發笑,忙拿帕子掩了口起身,踱到窗前,卷起半垂的簾子朝外瞧。

天暖和起來了,石榴樹抽了新芽,綠油油的成片,艷紅的花苞三三兩兩掩映其間,看上去賞心悅目。眼看著端午將至,皇帝的千秋要到了,正想著要送些什麽敬賀才好,聽見皇帝放下筷子的聲音,回頭看,他拿巾櫛掖嘴,淡淡笑道:“我吃完了。”

她轉回來在炕桌另一邊坐下,問:“可吃飽了?”

皇帝看她眉舒目展的,心裏的陰霾消退了好些,點頭道:“吃飽了。”

她嗯了聲,招呼外頭人收拾碗筷,長滿壽躬身垂手進來,看見八寶食盒裏的東西用了個精光,笑著看了錦書一眼,悄悄豎了豎拇指,照原樣兒一件一件歸置好了就退出去了。

皇帝道:“建福宮去過了?”

她應了個是,低頭把手絹別到胸側的鈕子上,邊道:“虧得我來瞧瞧,膳不用可不成。才剛的是午飯,回頭晚膳我再來盯著。”

皇帝下地挺了挺腰,笑道:“我又不是孩子,吃飯還要人盯著?”

錦書抿嘴一笑,“是是,不是孩子,可比孩子難伺候多了。”說著又不經意地去撫膝蓋,總覺得隱隱生疼,自己都好笑起來,原來當差常要磕頭,有點兒差池還要罰跪,一跪就是一兩個時辰。如今是今日不同往昔了,人啊,登上枝頭,果然就嬌貴了!

皇帝回身看,蹙眉道:“跪得時候長了,怕是傷了皮肉。你跟前的人怎麽伺候的?怎麽不知道備個黃袱墊?”邊說邊蹲下去捉她的腳,“我瞧瞧。”

錦書一驚,忙不叠往後縮,急道:“你別碰,過會子就好了。”

“別動!”他在那只裹著綾襪的玉足上輕輕一拍,“破了皮要上藥包紮,傷處在布料上來回蹭,越到後頭越疼。”

她咬著唇安靜下來,就那麽看著他,目光柔和。沒有惶恐不安,也沒有別扭矯情,才發現自己對他早撤了防線,才知道真如太皇太後說的那樣,這個人往後就是最親密的人了,和自己的身體發膚一樣,沒法割舍,相依而生。

皇帝不是柳下惠,卻是君子不妄動。雖說那纖細如玉的小腿叫他目眩神迷,可眼下不是胡來的時候。上回在泰陵裏的混賬事八成是嚇碎了她的肝膽,倘或這趟再造次,只有將她越推越遠了。要得身子還不易嗎?要緊的是人心!他舍生忘死的愛她,也盼有回報,盼她心甘情願的伴他一世。她心裏的恨,今兒一點,明兒一點,總有消磨殆盡的時候,只要他沉得住氣,總會好起來的。

天暖和了,衣裳從夾的換成單的,隔著薄薄一層跪上半天,鐵打的也受不住。女孩兒家原本就嬌貴,她腕子上如意帶綁的淤青到現在還未褪盡。皇帝小心翼翼卷起她的襯褲,那玲瓏的膝頭有星星點點的紅,像刮痧留下的印記,他松了口氣,“還好沒破,只有些血瘀,上點藥就成了。”便開口喊李玉貴。

李總管應聲進來,微吃了一驚。錦書在炕沿上坐著,那位除了祭天,平常腿不打一下彎的君王在腳踏上半跪著,頭也不回的吩咐,“找金創藥來。”

李玉貴領命忙退出去,打發人上太醫正那兒討藥,自己從簾子豁口的地方偷偷看過去,小心肝在腔子裏直蹦跶。

長滿壽也挨過來看,邊看邊“好家夥”地喃喃,“這架勢!瞧好兒吧,指不定什麽時候就往皇貴妃位上晉了。”

李玉貴敲打他一下,“別混說,皇貴妃這會兒在棺槨裏享福呢,你說這個,也不怕不吉利!”

長滿壽咂了咂嘴,“我說的可是大實話,章主子是仙遊後才晉的皇貴妃,裏頭這位不一樣,那要是晉了位,可是實打實的!”

李玉貴一琢磨,是這個理兒!萬歲爺在她這兒拿不出主子的做派來,就跟尋常夫妻似的,說話隨意,唯恐叫她疏離了,連自稱都改了,不說“朕”,只說“我”。如今蹲著給她看傷算什麽?往後要是有了皇子皇女,只怕還有換尿布哄孩子的時候。

藥送進去了,皇帝仔細塗抹好,拿綾子包紮起來,替她放下褲腿問:“怎麽樣了?好點兒沒?”

錦書絞著手指頭說:“好多了,只是不好意思的,我原是來伺候您的,反倒叫您受累了。”

“哪裏的話!”皇帝站起來,放下卷起的夔龍箭袖,一面道,“也是順帶手的,你傷著了原就不該忍著,早些上了藥,腫才消得快。”突然又想起上回在泰陵裏急吼吼的弄傷了她,那個……又不好明著問,便期期艾艾地嘀咕,“我能替你上藥的地方自然當仁不讓,不能的……你……都好了嗎?”

錦書一時沒轉過彎來,“什麽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