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手種紅藥(第2/19頁)

錦書幽幽一嘆,“回毓慶宮吧!”

脆脆急了,趕忙請了雙安道:“主子別和春桃一般見識。”對春桃啐道,“你作死麽?叫老祖宗知道,看不活扒了你的皮!”

春桃嚇了一跳,眼淚汪汪的央求,“好主子,我可再不敢了,您別惱。奴才都打聽好了,萬歲爺這會兒在養心殿三希堂裏呢!奴才和李總管知會過了,說主子一會兒就要過去的,恐怕李總管已經回稟萬歲爺了。萬歲爺盼著,您又不去……奴才難交代。”

脆脆也道:“奴才們先頭的主子定妃娘娘,是天上地下第一好打聽的主兒,您和萬歲爺的事兒咱們也知道個大概。那麽多的磨難,好容易到了這一步,您是出了閣的人了。咱們不知道您開沒開臉,就知道您往後不姓慕容,您進了玉牒,就是宇文家的人,前塵往事丟開手吧!奴才們求您了,別難為自個兒,奴才們心疼您。”

錦書停下步子在風口上站了會兒,腦子清醒了些,心道就過去瞧一眼吧,還不知他現在怎麽樣了,瞧過一眼才能放心。

進養心門過木影壁,風吹動了殿門遊廊下的雨搭,一片鮮亮明艷的紅。稱著黃琉璃瓦頂和壟子裏郁郁蔥蔥的草木,煞是靈動出挑。

長滿壽迎上來虛打一打千兒,討好道:“謹主子來了?快請。”

錦書道:“勞煩諳達通傳,說奴才來給主子請安了。”

長滿壽連連擺手,“不用不用,主子爺啊……”他掩著嘴竊笑,“早就盼長了脖子。知道您要來連折子也不看了,叫奴才在門上候著,說來了就請進去。”

錦書淺淺一笑,問:“今兒膳進得好不好?香不香?”

長滿壽邊走邊搖頭,“主子問了,奴才不敢隱瞞。貴主兒是酉時薨的,爺從那會兒起就沒用過膳,只吃了一塊棗泥糕,任人怎麽勸都不肯動筷子,逼得急了就拍桌子,嚇得禦前的人氣也不敢喘。眼下您來了正好,就手兒勸著吃點兒,奴才已經備下小食兒了,立時傳人送進三希堂去。主子您說一句,頂得上奴才們千言萬語,你開開金口,算幫了奴才大忙了。”

錦書跨進明間朝西邊去,一面謙道:“諳達快別擡舉我了,我值個什麽,不過盡力一試罷了。”說著接過暖閣門前太監手裏的洋漆鑲金托盤,旁邊侍立的宮女打起簾子,她邁步進了書齋裏。

皇帝正盤腿坐在炕上看書,身上是玄色團龍褂,頭發拿一根攢珠銀帶束著,松垮垮搭在肩頭,烏發如墨,襯著雪白的面孔,愈發眉目清朗。聽見腳步聲擡起頭,下地接她手裏的東西放在炕桌上,才轉過身來定定的瞧她。

錦書被他看得發虛,抽冷子紅了臉,照規矩肅了肅道:“奴才給主子請安。”

皇帝這會兒腦子裏像一團亂麻,千頭萬緒的沒有主張。慧賢皇貴妃的梓宮回頭要往孝陵裏去,孝陵有妃嬪墓,她的墓葬規格可以最高,卻不能進皇帝陵寢從葬。為這事二皇子又來哭過一回,皇帝的意思很明確,皇貴妃單入地宮,不必再議。

真正叫他心煩意亂的是眼前人!將來他晏駕,身邊的位置一定是要留給錦書的,可她能願意嗎?她會不會恨他活著束縛她,死了還要霸住不放?

“免了。”他擡手托了托,臉上恍惚有了一絲笑意,“老祖宗跟前不要伺候了?”

她道是,“老祖宗惦念您,使了奴才來侍奉左右。”看他的氣色真不好,便道,“貴主兒薨逝您難過是有的,可是自己的身子還是要多仔細。我聽說您昨兒起就沒進東西,那怎麽成呢?沒的餓壞了!”

皇帝看著近在咫尺的紅唇開合,不禁有些心猿意馬,又怕自己失了態,忙別過臉去回座兒上坐下,嘴裏隨口應道:“我不餓,事兒多,壓根兒顧不上吃飯。”

“那也不成。”錦書怪他孩子似的不讓人省心,徑自去擺布托盤裏的吃食,打開了八寶小食盒,原來是五六個豆腐皮包子,和一盅花糖蒸乳酪。她朝他面前推了推,“您和貴主兒起小兒在一處,感情深我知道。您這麽不吃不喝也不是個事兒,那樣多的家國大事等著您拿主意,您要是傷了身子,那可不是玩兒的。”

皇帝為難地看她,餓過了性兒真不想吃了,可又不好拂了她的好意,就攥著筷子夾了個小包子,在筷頭上顛來倒去地看了半天,就是不往嘴裏送。

錦書皺起了眉頭,“哪天我歿了,您也這麽的……”她的聲音低下去,“我就足了。”

皇帝怔愣著擡眼,心頭狠狠一撞。

錦書臉上掛不住,忙作勢咳了一聲,伸出蔥白似的手指又推那掐絲琺瑯萬壽無疆碟盞,“快吃吧,我瞧著您吃。”

皇帝心不在焉的慢慢嚼,雲裏霧裏的有點摸不著邊,想撂下碗問她剛才的話是什麽意思,又開不了口,一時兩個人都緘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