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3/5頁)

沉曄望著他:“送酒的是誰?”

未等蘇陌葉答話,阿蘭若的聲音就那麽無波無瀾地響起:“宗學的文恬,文恬先生。”

那個名字響起時,沉曄冷肅的神色有些與平日不同。

02.

照陌少的說法,當日阿蘭若借文恬之名同沉曄有書信往來之事,是他無意中發現。那夜明曉得阿蘭若在沉曄面前竭力遮掩,仍要將送酒之事拿出來發揮兩句,卻是他有意為之。

那時候,他不曉得自己對阿蘭若是什麽心,只覺她既然想得到沉曄,他就幫她得到他。這個事上頭,她思慮得太重,一心顧著沉曄,曲折得讓他都看不下去。他說出那番話時,只想著,早日做成一個時機,令文恬站到沉曄跟前,方能早日促阿蘭若下個決斷。

要麽她在沉曄跟前認了她才是信中的文恬,一切攤開說,這段情會怎麽樣就看造化,但終歸有一線生機。要麽她將自己做成沉曄與真文恬二人間的一座牽線橋,將這個姻緣讓給真文恬,徹底斷了自己對沉曄的念頭。

但無論哪一種,都比她現在這樣拖著強些。

陌少覺得,借著他人的身份陷在一段情裏頭自苦,這不該是他徒弟做的事。

鳳九思量,若是她,就選第一種。一切只因她聽過一個傳聞,幫人牽姻緣牽夠兩回,自個兒就難嫁出去,她屈指一算已幫東華姬蘅牽過一回了,再牽一回這輩子就完了。

但阿蘭若,或許其時已嫁出去了,再無後顧之憂,又估摸從未做過牽線橋,想試試其中滋味。

總之,一夜枯坐後,她選了後者。天蒙蒙亮時便將文恬傳入了府中,在她一番驚嘆裏頭,將二十封沉曄的信劄穩穩遞到了她手中。交代給文恬的話裏頭,前事後事面面俱到,唯獨隱了她對沉曄的心思,不鹹不淡地編了一口胡話:“橘諾被放出王都時求我照應神官大人,你曉得我還算心善,自然要照應。但我同他卻一向看彼此不順眼,照應他的信留我的名必然更惹他憤恨,是以留了先生的名。但近日府中事多,我亦有些力不從心,方請先生過府一敘,不知先生可否接下這個重任,代我書信上照應照應神官大人?也無須寫些特別的,不過閑時生活雜趣罷了。”

文恬從前受了她許多恩惠,加之又是個懂禮的人,自然應允幫這個忙。

對她的一篇胡話亦不疑有他。

她瞧著文恬一封一封翻看沉曄的書信,時而贊兩聲:“從前倒是未曾留心,原來神官大人亦是位妙人,這些棋局,倒是有趣。”

阿蘭若笑了一笑,道:“先生棋藝精湛,從前在府中時我便極少勝過先生,今次正好可以同神官大人多切磋切磋。”頓了頓,又道,“不過先生回信時還需摹一摹我的筆跡,當日未想得太多,那些去信雖留的先生之名,字跡倒還是我自個兒的。”

文恬抿了抿唇道:“這並非難事。”

次日小聚,沉曄果然到場。

阿蘭若沒有什麽講究,但陌少骨子裏其實是個講究人,故而小聚的場地被安置在湖中間一個亭子裏頭。

此亭乃是陌少的得意之作。只一條小棧連至湖邊,亭子端立於湖心,四周種了一圈蓮花,遠望上去亭子像是從層層蓮葉中開出來的一個花苞。

亭子六個翹角各懸了只風鈴,風吹過鈴鐺隨風響,便有絲幽禪意。可謂集世間風雅大成,無處不講究。

但亭子名卻是阿蘭若起的,拿捏了最不講究的三個字,直白地就叫湖中亭。陌少琢磨了一陣,覺得這個名兒也算直白得有趣,忍了。 阿蘭若拎了塊未上漆的紅木板兒,狼毫筆染個經水也不易落的重墨,板兒上寫出湖中亭三個字朝亭上一掛就算立了牌匾。陌少抽著嘴角,覺得這個匾兒也算天然質樸,又忍了。

沉曄入亭時,在亭前留了步,目光懸在紅木板兒龍飛鳳舞的三個大字上頭。亭中素衣的少女望了阿蘭若一眼,有些了悟,向亭外道:“那三個字文恬寫得不成氣候,承公主美意至今仍懸在亭子上頭,今日卻叫大人見笑。”

沉曄的眼光就望向她。文恬的容貌只能說清秀,但一身素衫立在亭中,襯著背後縹緲的水色,瞧著竟是十分的淡泊平和。

沉曄的目光有些許柔和,低聲道:“文恬?”

少女就微微笑起來:“正是。”

後來蘇陌葉問過阿蘭若,瞧著這個場景,她心裏頭是如何想的。這個後來,也沒有後得多久。沉曄入亭方過片刻,便被文恬邀去湖邊一個棋桌上手談一局。

亭中只剩他與阿蘭若,一個圍著紅泥小爐烹茶,一個有一搭沒一搭地剝著幾個橘子,眼光虛浮得也不曉得在想什麽。

陌少的這個問題,其實有些刻薄,刻薄得戳人心窩。

湖邊玄衣的青年與白衣的少女恍若一對璧人。阿蘭若剝出來一個橘子扔給陌少,臉上竟仍勾得出笑,卻笑得有些無奈:“文恬是個好女子,才學見識都匹配得上他,家世雖不濟些,不過他如今也是落魄,文恬在這個時候同他結緣,正見出她不求榮華的淡泊,今日我做到這個地步,若他二人佳緣得成,也算我一個行善的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