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第3/3頁)

藺平得訊趨步入殿,恭聲向皇帝稟道:“皇後娘娘今日下午見的,是秘書郎中衛珩。”

皇帝淡笑著問:“這麽說,衛珩前腳剛從朕這裏離開,後腳就被皇後的人請到別處去了?”

事涉皇家風月之事,藺平恭聲道“是”的嗓音,不免透著幾分忐忑,而皇帝依然平靜,邊逗著籠中一只金絲雀,邊淡淡道:“衛珩這人才學品貌皆是一流,可謂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皇後眼光不錯。”

這話藺平更不敢接了,只垂首不語,金碧輝煌的帝殿中,一時便只聽得金絲雀清啼之聲,如此鳴噪了一陣兒,皇帝似也想定了心事,罷了逗雀的手,笑對藺平道:“這樣一位人才,若因風月之事,被貶離京抑或殺了,倒也可惜不是。”

他說著緩緩踱步出殿,立在殿外丹墀處,望向正自天際垂落的一輪夕陽,暮光披拂得整座皇宮金光熠熠,也讓身著龍袍的天子,周身縈然有光,更是叫人看不清龍顏神色,辨不清聖心如何。

藺平心有不安地侍在天子之後,有試著輕聲提醒“陛下龍體未愈,不應立在此處受風”雲雲,但天子始終恍若未聞,心神不知已隨漸落的殘陽,墜向何方,他便只能噤聲,望著天色一分分暗沉下來,最終身前天子的身影,隨著整座壯麗輝煌的雍朝皇宮,隨著整個天地,一起溶入了夜幕之中。

天色已黑,明燈耀室,該是用晚膳的時辰了,平日裏,沉璧對伺候主子用膳一事熟稔無比,手腳也極麻利,一到酉正時分,便準時領侍女們端菜上桌,請主子們用膳,但今夜,卻因暗有心事繞懷,一直在糾結要不要把那壺助情之酒擺在桌上,想得出神,直到酉正過了快一刻,侍女蕓香奇怪地來問她為何不擺膳時,才醒過神來,忙命小丫頭們端菜擺碗。

食案旁的鎏金樹燈盞,一支支點燃了,香氣四溢的佳肴,一道道端上了,兩副金絲纏花碗筷,平行擺好了,公子與夫人,也都在茵席上坐下了,接下來,就差呈上最後的美酒了。

燈光下,沉璧捧著手中的“美酒”,感覺像捧著千鈞重石,雙臂沉甸甸的,腳下一步步,走得艱難。

在雍王府中侍奉這許多年,王妃威慈並濟的性情,沉璧心中,是清楚的,對她們這些侍從,王妃最恨的,就是下人的陽奉陰違之舉,如果仆從不遵吩咐,她會認為這些仆從不將她放在眼裏,有意輕蔑,會為此勃然大怒,輕則趕出門去,重則動用刑罰,所以這助情之酒,王妃既命人拿與她,並暗示她給公子和夫人飲下,她就得依令去做,不能違逆王妃的吩咐……

……但,這樣真的好嗎……公子不解風情且一身蠻力,上次眉嫵姑娘柔媚侍奉卻換了個痛苦骨裂的下場,還叫人歷歷在目,萬一今夜公子在飲下助情之酒後,既不懂如何紓解,又控不住自己的力氣,蠻橫起來弄傷夫人,可怎麽辦……公子隨便揮揮手,就能令眉嫵姑娘撞裂了胳膊,若在酒藥的作用下,更加不知輕重,發起狠來,柔弱清纖的夫人,怎麽招架得住呢……

沉璧想得十分糾結,步伐也因此十分遲緩,但,一步步走得再慢,也終是走到了桌邊,她執拿起漆盤上的銀鎏金鏨如意紋酒壺,雖懼於王妃之威,暗一咬牙,把心橫下,但在將酒壺放在食案上時,手還是不由自主地微微抖了一下。

正在吃酥香炙肉的宇文泓,因這一抖,悄然擡眸朝沉璧看去,沉璧不知自己的異常,已被自家公子敏銳地看在眼中,暗定了定神,拿起案上的酒盅,如無事人般,要為兩位主子倒酒時,已有幾夜未來的世子殿下,忽又來到了門外,笑著踏入室內,十分熟絡地吩咐蕓香道:“再拿副碗筷酒盅來。”

沉璧準備倒酒的手,立僵住了,而二公子見世子殿下來了,一如既往地十分歡迎、熱情招呼,頗有主人風範、兄弟之義地吩咐她道:“沉璧,先給大哥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