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第2/6頁)

這廂算是對他的貼身衣料滿意了,又開始挑揀乳母,抱著孩子正在殿裏訓斥:“乳母的膳食該精細,這是大家都知道的,可這精細不光是少鹽少油,乳酪甜糖也得仔細著吃,這要放在從前,只能喝篩細的小米粥,丁點滋味都沒有。對你們夠好了,別一天到晚的只顧著嘴饞,心裏沒個數。”

乳母跪了一地,耷眉垂目地聽著訓,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袁太後換了只手抱孩子,騰出右手端起茶甌一飲而盡,潤了嗓子,音量更是中氣十足,“要我說還是皇後沒用,連下人都看不住,她自己的孩子自己不上心,還指望著旁人嗎?”

楚璇聽得頭皮發麻,方才的滯郁沉悶一掃而空,如今只剩下緊張,蕭逸瞧著她的反應,輕翹了翹唇角,重重握住她的手,等畫月和霜月上前拂開繡帷,拉著她快步而入。

太後見兩人回來了,瞬時耷拉下臉,陰陽怪氣道:“可真夠忙的,哀家來一趟,白天都見不著人,讓外頭人知道了,還只當你們煩了我這老太婆,故意躲著呢……你這是什麽打扮?”

她一陣數落,最終把目光落在了楚璇的裝束上,頗為苛刻地從束冠掃到素衫,剛想出言責難,蕭逸搶先一步道:“朕帶著璇兒出去了一趟,有些不方便,所以讓她換了男裝。”

太後將要出口的利言利語噎在了嗓子眼,不甚痛快地瞥了蕭逸一眼,正抻了頭想再找茬,卻聽蕭逸平聲道:“把阿留交給乳母帶下去,朕有話要說。”

太後仔細地觀察蕭逸的神色,寡眉淡目的,看不出什麽波瀾,可暗裏就是藏著那麽股勁,凝重至極,不容違逆。

她雖平日裏囂張跋扈慣了,可真到要緊事上,卻拗不過這個兒子,知道自己腦子不夠用,也沒有底氣敢跟他唱反調。

便不情願地把阿留交給乳母,小阿留正滴溜溜轉著一雙烏黑的小眼珠,透出些靈徹鬼精,好像在看大人的戲一樣。乳母抱著他下了石階,他大概是知道自己要被帶走了,伸出軟綿綿的小巴掌朝向他們,繃著藕節一樣的胳膊,‘咿咿呀呀’的含糊聲調,也不知想說什麽。

楚璇看著這麽弱小稚嫩的孩子,不由得出了神,目光凝在他那滑嫩細膩的小臉蛋上,微微泛空,流露出幾分脆弱憂悒。

太後把她的古怪全看在眼裏,氣焰霎時弱了,憂慮地看向蕭逸,“這……到底出什麽事了?”

蕭逸揮退了殿中的宮人,拉著她們兩人圍幾而坐,給她們各自斟了一甌熱茶,用最簡要精煉的話把當前的局勢和他的打算說完了。

語畢,殿中陷入深潭一般的死寂。

許久,太後才自嗓子眼裏溢出破碎的啞聲,帶了濃重懇求地看向蕭逸,道:“這皇帝咱不當了,行不行?”

蕭逸攬過袍袖,溫文雍容地給她續了半甌茶,平靜地搖頭,“不行。”

“不是……”太後一急,霍得起身,因動作幅度太大,震得梨花幾上的青釉茶甌‘咣當’跳動,潑濺出幾滴冒著白煙的滾燙茶水在桌上,迅速洇開,平滑的幾面轉瞬變得斑駁濕濡,更顯出淩亂,宛如當前這略有些混亂的局面。

她見蕭逸不答應,又回想起剛才他那無甚情緒卻驚人心魄的描述,只覺心口處被插了根箭,痛意至深,面上的冷冽威嚴也維持不住了,眼眶泛紅,哽咽道:“你這眼瞅著都要把命搭上了,還貪戀這帝位做什麽!你那父皇也不是個東西,明知道局面這麽兇險,明眼看著你那時候還那麽小,非要把這麽沉的擔子往你肩上壓!”

楚璇聽得目瞪口呆,她從前只知道袁太後不喜她,見了她總是橫眉冷對,話一句比一句尖酸刻薄,今日才知,原來這不是自己獨有的待遇啊,只要惹惱了這位太後娘娘,她可是連先帝都敢罵的。

正暗自腹誹驚嘆著,太後已上前拉起了蕭逸的手,收斂了潑辣怒罵,宛如不舍其子遠遊的慈母,諄諄勸道:“你聽母後的,我去害誰也不能害你啊,命最重要,這要是命沒有了,那就真什麽都沒有了。”

蕭逸溫默坐著,面峻如山,緘然許久,反握住太後的手,聲音柔和,卻韌如堅磐,一字一句道:“不管這擔子當初我該不該接,可已經接了,並且已享受了這麽多年的帝位尊榮,民脂民膏供養,不能在這個時候臨陣脫逃。朕當年從父皇手裏接過的,原本就不只是帝位,還有責任。”

“況且,母親的仇還沒有報。”

“報什麽仇!”太後的嗓音變得尖嘯嘶啞,如同隆冬便擠壓在屋外狂怒的寒風,有著要席卷一切不如心意之物的氣勢,她怒道:“你母親若是在天有靈,她寧可你不為她報仇,也要你好好活著!”

蕭逸垂斂下眉目,不說話了。

太後憤懣地瞪了他幾眼,轉而看向一直沉默的楚璇,揚聲道:“你還愣著幹什麽?這是你的夫君,你孩子的爹,你不勸他,要由著他胡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