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蕭逸的嘴角略微抽搐,拿開手擡眸看她,臉上浮掠起一抹無奈至極的神色,他幽幽嘆道:“璇兒,咱們不說帽子的事了,好不好?雖然我知道你不會這樣做,可你每提一回兒,我就覺得心揪一下,這滋味太難受了。”

楚璇蜷起身子默然片刻,霍得擡起頭,美眸中迸出刺目惑人的光,她咬牙,恨恨道:“你知道難受了,我心裏好受嗎?現在就跟有把刀子在割著我的心一樣……”

她頓了頓,微風拂過車幔,撩起一道細小的縫隙,窗外是朱漆紅墻,不時有禁軍崗哨,看來他們已經進了皇城。

楚璇強迫自己靜下心來,這個時候再去埋怨蕭逸也沒什麽意義了,她深吸一口氣,握住他的手,道:“你也別想著要讓我散心,或是帶我出來玩了,現下就回去把所有事再捋一遍,考慮得再周到些,就算沒有翻覆大局的奇招妙招,可只要能增加哪怕一分勝算,咱們也不能放棄。”

蕭逸默默看她,她的手滑膩溫涼,就跟塊握了半截的冰,將化未化的擱在他的掌心。她看上去那麽纖弱,可在一瞬間又好像有什麽撐起了這瘦小的身軀,迸發出激昂人心的力量。

他心中溫暖至極,弓起手掌,與她十指絞纏,深深凝睇著她,道:“好,都聽你的。”

其實他心裏清楚,事情到了這地步,已是七分人力,三分天意,且這七分人力該盡的都已經盡了,剩下的只看天意。

高手過招,向來是博弈全局,環環相扣,步步精妙,極少出現失誤。他和蕭佶都是智謀深遠,詭譎莫測之人,從城府上來說勢均力敵,鬥到如今他都沒有找到蕭佶有什麽明顯的錯失漏洞,是真正的嚴絲縝密,無隙可尋。而他,他自信蕭佶一樣也尋不著他的疏漏。

所以到目前為止,既尋不著對方的破綻,便只能穩固完善自我,而他每一步要走的路早在心裏盤算琢磨過無數遍了,只需要順著既定的路走下去,該想得早就想好,沒有必要總翻陳貨。

但他不準備把實話告訴楚璇了。

就這樣順著她的意,就算不能增加一分勝算,可起碼能給她增加一分安心,這就足夠了。

蕭逸將楚璇摟進懷裏,道:“有一件事還是得說給你聽。校事府探到,蕭佶在暗中與突厥的阿史那思摩聯絡,韶關呈上來的戰報也說,突厥王庭近有異動,我懷疑他是想和阿史那思摩裏應外合。”

楚璇眉宇一凜,“可當初是雁遲率軍把阿史那思摩打得節節敗退,這兩人是有仇亙在中間的,真得會相互勾結嗎?”

蕭逸輕勾了勾唇角,“事關朝局、權力,便從來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當初蕭雁遲率軍平突厥之亂,是為他執掌十萬宛洛守軍而立威服眾,你可別忘了,阿史那思摩敗退不敵,差點被俘,是蕭雁遲放走了他。從前只以為是梁王叔的主意,可如今細細一想,這像極了蕭佶的手筆。”

楚璇的心頭仿有什麽東西重重壓下來。

若說之前的朝堂暗卷風雲,除卻私人恩怨,就是單純的權欲之爭,可如今三舅舅這種行為就是在損害江山社稷,是枉顧大義之舉,沒有任何理由被姑息妄縱,更不值得原諒。

她默了默,沉下心來分析:“那他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麽呢?咱們之前說過,三舅舅想要謀朝篡位,尚缺一個名正言順,他最怕落一個反賊的名聲,引來天下人討伐。可若他當真跟阿史那思摩勾結在一起,就是叛國鐵證,他……會這麽草率嗎?”

這一方面,蕭逸早就反復考量過了。

“我猜……他不會跟阿史那思摩在明面上瓜葛,至多出賣一些軍務機密給他,讓他在韶關邊境作亂,牽制著宇文雄的兵力,使他不能南下勤王,這便足夠了。”

兩人一時無言,漸安靜下來,大約是入了後宮,馬車行駛的速度放緩,窗外間歇傳入鴉啼鶯哢,叫聲婉轉,瀝瀝清脆,勾畫出一幅融融江暖,盎然繁盛的春景。

凜冬已過,春天來了。

馬車停下後,蕭逸擁著楚璇遲遲未動,沉默良久,才道:“璇兒,你不要怕,我會把一切都安排好,我不會讓你受苦。”

楚璇的睫羽顫了顫,輕軟軟的覆下,遮住眼底流轉的深濃悵惘,她不說話了。

蕭逸握住她的手,唉,總是這麽涼,若是獨留她在這冰涼的人世間,那還有誰能來讓她倚靠,還有誰能永遠地記著要來握她的手,不厭其煩地一遍遍給她溫熱。

他這麽柔軟可憐的小狐狸,要如何獨自熬過剩余幾十年蒼涼孤寂的時光?

懷著這份沉重進了殿門,正碰上畫月端著一株白玉春桃的瓶花出來,沖他們鞠禮,又悄悄對楚璇道:“太後來了。”

袁太後掛念著孫兒,隔三岔五就要來看看,擔心楚璇這小妖精成日裏就會塗脂抹粉勾皇帝的魂兒,一點不會看孩子,再委屈著她的阿留小心肝。